三更的月色冷如碎银,劈在莲池水面,漾开一片粼粼的寒。邓文迪拄着镶金短刀,五短身材在碑影里缩成个滚圆的黑团,小眼睛眯成两道缝,盯着被根须缠紧的春生,嘴角淌着涎水:“韦长军,烧啊!烧了这小丫头,春生也得被根须啃成白骨——左右都是死,不如把那俩小娘子给爷,换他们个全尸?”
家丁们举着缠根须的骨刃围上来,刃上绿光映得他们脸发乌。王二婶抡起锤子砸向最近的家丁,木柄撞在骨刃上震出闷响,她虎口发麻,粗嗓炸响:“狗娘养的!拿孩子当筹码,也配叫人?”
莲儿周身根须突然暴涨,像无数黑蛇缠向潘巧云,诡笑道:“莲心木灵气快没了,你们谁也跑不了……”话音未落,她猛地抽搐,眼底阴翳与孩童的怯意狠狠撞在一处,细弱的呼救钻出来:“哥……救我……”
这声呼救像道惊雷劈在韦长军心头。他金焰骤收,攥住阿木手里的莲形木牌:“阿木,莲儿说木牌能‘唤莲心’,怎么唤?”
阿木被根须绊得踉跄,却死死攥着发烫的木牌:“她说……要至亲的血……还要……真心想护她的念……”
“至亲的血!”春生突然嘶吼,竟生生挣断手腕红绳,抓起地上碎瓷片划向掌心。鲜血砸在莲儿脚边的血色莲纹上,奇异的是,疯长的根须遇着这血,竟像被烫着般簌簌回缩。
“春生!”潘金莲扑过去想按住他,却见莲儿颈间黑玉印记迸出绿光,与春生的血雾相撞,发出“滋滋”的灼响。莲儿痛苦蜷缩,根须缠紧的春生趁机拽住她的手,声音发颤却坚定:“莲儿,看看我!你说过要跟我回乡下种莲的,记不记得?”
邓文迪见状急了,挥刀砍向春生:“坏爷的好事!”裴如海桃木剑横劈,清莲符“啪”地贴在他刀鞘上,根须瞬间蜷成焦团:“你的对手是我!”剑刃带起红光,与骨刃撞出火星,“巧云,把另一块木牌给春生!”
潘巧云将木牌掷过去,春生接住,与莲儿颈间的木牌遥遥相对。两块木牌突然同时发亮,白光穿透根须,在半空织成朵完整的莲——花瓣上,政和三年孩童们的笑脸渐渐浮现,像无数双温柔的眼睛在凝望。
“这是……”潘金莲翻开父亲的笔记,指尖在某页停住,“莲心木需‘至亲血+护念+冤魂愿’才能完全激活!这些孩子的魂灵,一直守着莲池!”
韦长军陡然明悟。他金焰不再指向莲儿,转而劈向碑座下的泥土——那里,无数根须正往莲儿脚下汇聚,像在输送邪力。“断它的根!”金焰入土三尺,红光炸处,根须“噼里啪啦”烧成灰烬,露出块刻着莲纹的青石板,正是当年镇血祭的旧镇石。
莲道人残留的根须茧突然剧烈颤动,半块黑玉从茧里滚出,与莲儿颈间的玉合二为一,化作团黑雾冲向韦长军:“我要你们陪葬!”
“休想!”王二婶的锤子带着风声砸中黑雾,却被弹开。雪团突然窜起,绿瞳射出红光,竟将黑雾撕出道裂口——那红光,竟与韦长军的金焰同源!
“雪团能引金焰之力!”林深惊呼,折扇指向黑雾,“它是莲娘当年救下的灵猫,体内早有莲心灵气!”
韦长军抓住机会,金焰顺着雪团撕开的裂口涌入。黑雾发出凄厉的尖啸,在白光与金焰的夹击下渐渐消散。莲儿周身的根须失了力气,软软垂落,她望着春生,眼里的阴翳彻底褪去,哇地哭出声:“哥,我怕……”
邓文迪见势不妙,膝头一软跪成肉团,肥硕的身子抖得像筛糠,小眼睛里的色光混着恐惧,黏腻得让人作呕。“韦、韦爷饶命……小的有眼无珠……”他摸出鼓鼓的钱袋往韦长军脚边推,“这点孝敬您收下,那俩小娘子……哦不,她们是仙女,小的再也不敢想了……”
韦长军没看钱袋,捡起他那柄镶金短刀——刀鞘上歪扭的莲纹已被清莲符烧得焦黑。他用刀背轻拍邓文迪的肥脸,金焰在刃上明明灭灭,映得对方脸色由白转青:“邓二公子,上次在瓦子巷,没让你看清楚一样东西。”
他突然拽起邓文迪的后领,将他拖到莲池边。池水映出他的丑态:五短身材像截泡发的冬瓜,锦袍下摆沾着尿渍,鼠须胡上挂着泪珠。“你看,”韦长军的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你——靠爹的势作威作福,见了邪祟就尿裤,见了女子就垂涎,连林灵素的余党都敢勾连,以为根须能帮你当土皇帝?”
邓文迪被池水照得面红耳赤,想挣开却被攥得更紧,短刀刃口擦着脖颈,吓得牙齿打颤:“不、不敢了……韦爷放了我……我爹是通判……”
“通判?”王二婶啐了口,锤子“当”地砸在他脚边,泥点溅了他一脸,“你哥邓文府喂了根须,你以为你爹还护得住你?柳太傅早把你们邓家勾结林灵素的证据呈上去了,等着抄家吧!”
韦长军突然将短刀塞回邓文迪手里,金焰缠上他的手腕:“你不是喜欢用这刀耍横吗?现在给你个机会——要么用它劈了池里的根须,要么……”他指了指那些渐渐透明的、顶着孩童脸的根须,“让它们把你拖下去,跟你哥作伴。”
邓文迪握刀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刀刃差点割到自己。他望着池里孩童的脸,又看看韦长军掌心跳动的金焰,突然“哇”地哭出来,把刀扔在地上,抱着韦长军的腿磕头:“我不敢……我什么都不敢……韦爷饶命啊……”
裴如海冷笑,桃木剑挑起地上的钱袋,扔给春生:“这钱正好给孩子们买莲糕。”
韦长军一脚踢开邓文迪的肥脸,金焰在他裤脚的尿渍上燎了下,焦糊味散开:“滚起来,跟林深回开封府。记住了,下次再让我看见你盯着良家女子,就不是燎裤脚这么简单了。”
邓文迪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哪还有半分嚣张,像条丧家犬跟在林深身后,走两步就回头望一眼,生怕韦长军反悔。
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落在新碑上,“政和三年冤魂安”七个字泛着暖光。春生背着睡着的莲儿,阿木牵着丫蛋,孩子们的脚印在带露的草地上排成串,往巷口走去。
潘金莲捡起地上的珠花,重新别在发间,珠链碰撞的轻响里带着释然:“我爹笔记最后写,莲花开处,邪祟自散。”
韦长军最后看了眼莲池,水面已恢复平静,新抽的莲芽顶着露珠,像无数颗未掉的泪。雪团蹭了蹭他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金焰的温度。
远处传来早市的吆喝,卖莲糕的梆子“咚”地响了一声,脆生生的,像在敲开新的一天。
有些黑暗,总要靠人心底的光去烧。有些等待,终会等来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