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四章 公式为剑
---
冰冷的湿气裹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钻进鼻腔。韦神眼皮重得像焊死,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钝痛。黑暗粘稠,意识在虚无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坠落感。
“就这样……结束了吗?”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死寂中回响,是他自己,却又遥远得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坠落骤然停止。
脚下传来坚硬的触感。他猛地睁眼,或者说,意识“看”清了周围。
不再是废弃地铁站的阴冷潮湿,而是一片无垠的、冰冷的黑暗虚空。没有星辰,没有方向,只有绝对的虚无。唯有脚下,一片光滑如镜、不知延伸到何方的黑色晶石地面,倒映着他模糊、苍白、穿着廉价运动外套的身影。
在这片死寂虚空的中央,矗立着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宫殿”。
它并非砖石堆砌,而是由无数冰冷、巨大、闪烁着幽暗星辉的锁链交错、缠绕、凝结而成!每一条锁链都粗如山岳,表面流淌着星辰生灭的光影,铭刻着非人所能理解的、蕴含着宇宙至理的古老箓文。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一种缓慢到令人心焦、却又带着绝对力量的韵律中,无声地移动、绞合。锁链的源头深埋于无尽的黑暗虚空,而它们最终汇聚、绞缠的核心,形成了一座扭曲、恢弘、散发着亘古不灭与绝对威严气息的“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那个身影。
流淌的星辉古袍覆盖全身,袍袖边缘的古老云纹仿佛凝固的星河漩涡。玉冠之下,那张与韦神肖似却冰冷漠然亿万倍的脸庞,低垂着眼帘。那双眼睛,如同宇宙的奇点,蕴藏着星辰诞生与寂灭的万古沧桑,此刻正透过低垂的眼睑,投射出两道无形的、足以冻结灵魂的视线,落在站在晶石地面上的渺小身影上。
星穹天尊!
韦神的心脏(如果意识体还有心脏的话)骤然缩紧,被那视线锁住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他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非人的注视,但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冰冷的晶石上,动弹不得。一股源自生命层级的绝对威压,让他连思维都变得滞涩。
“蝼蚁。”
一个冰冷、漠然,如同亿万星辰同时低语的声音,直接在韦神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响起。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轻蔑,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令人绝望的绝对俯视感。
“汝之躯壳,不过尘埃。汝之意志,微弱烛火。”星穹天尊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深空般的眸子彻底睁开,冰冷的幽蓝光芒如同实质,刺得韦神意识体一阵虚幻的摇曳。祂的目光扫过韦神那身格格不入的运动外套,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让灵魂冻结的弧度。
“妄图承载星河?可笑。”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韦神摇摇欲坠的意志上。他想反驳,想嘶吼,想质问这该死的命运,但在那绝对的威压面前,连一个念头都无法完整凝聚。他就像狂风巨浪中的一粒沙,随时会被彻底抹去存在的痕迹。
星穹天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韦神意识体的左腕。那里,一个淡淡的灰色印记微微闪烁着,是影秽秽毒被强行转化后留下的痕迹,也是祂力量强行降临的锚点之一。
“污秽的印记,亦需抹除。”冰冷的声音宣告着审判。
王座周围,一条最细小的、流淌着星辉的锁链尖端,无声无息地抬了起来。尖端凝聚起一点纯粹的、仿佛能湮灭一切存在的幽蓝寒芒,遥遥指向韦神左腕的灰色印记。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破碎的、沾满灰尘和汗水的画面,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撞入韦神混乱的意识!
深夜的图书馆!死寂!惨白闪烁的灯光!飞舞的稿纸!那两点撕裂黑暗、带着无尽贪婪与恶意的猩红鬼眼!冰冷的枯爪!濒死的窒息感!
还有……笔尖划过纸面,沙沙的声响!
那声音如此清晰,瞬间压过了星穹天尊冰冷的宣判!
求生的本能,在绝境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被恐惧冻结的思维,被数学公式锤炼出的精密逻辑,在这一刻强行挣脱了部分威压的束缚!
“笔……”
一个嘶哑的音节从韦神意识体干涸的“喉咙”里挤出。他猛地抬起右手——那只在图书馆里写下救赎公式的手!
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超越恐惧的执拗,在脚下冰冷的黑色晶石地面上,狠狠划下!
没有笔,没有纸。
但他划下的轨迹,却在晶石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燃烧着微弱金光的刻痕!
第一笔落下,一个扭曲、锋锐、充满非人意味的符号雏形显现!
星穹天尊王座周围缓慢移动的锁链,极其细微地……凝滞了一瞬。那双冰冷的幽蓝眸子,第一次真正地聚焦在那个渺小意识体的动作上,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外?
“呃啊!”韦神发出无声的嘶吼,抵抗着来自天尊意志的无形重压,如同在万米深海中挥动手臂。指尖的金光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图书馆里那濒死的恐惧感再次淹没了他,但这一次,恐惧中混杂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想活下去!用尽一切方法活下去!哪怕面对的是神!
猩红鬼眼的压迫,冰冷枯爪的触感……求生欲如同燃料注入指尖!
沙——!
第二笔!第三笔!第四笔!
一个个扭曲、古老、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符号,被他强行烙印在冰冷的黑色晶石上!每一个符号完成,他意识体的光芒就黯淡一分,仿佛在燃烧灵魂的本源。但他眼中属于“韦神”的茫然痛苦被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取代!那是解题时的专注,是面对终极难题时的忘我!
七个符号!七个在图书馆绝境中救了他一命、也引来天尊注视的【七曜镇魂箓】起手式!
七个金光微弱的符号,如同七颗倔强的火种,在星穹天尊那由浩瀚锁链构成的冰冷王座下方,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燃烧着!
“七曜……”韦神喘息着,意识体摇摇欲坠,却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七个属于他的符号,如同看着最后的堡垒。他嘴唇翕动,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那个在图书馆无意识完成的、此刻却成为他唯一武器的公式名称,嘶吼出来:“……镇魂箓!”
嗡——!!!
就在他念出名称的瞬间!
晶石地面上那七个微弱燃烧的金色符号,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金光冲天而起,不再是微弱火种,而是七道撕裂永恒黑暗的黄金之柱!
金光照射在那些缓慢移动、流淌星辉的巨大锁链之上!
嗤嗤嗤——!!!
如同强酸腐蚀!如同滚油泼雪!
被金光照射到的锁链表面,那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古老箓文,竟然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湮灭声!锁链本身那冰冷、恒定、仿佛亘古不变的移动韵律,第一次出现了……紊乱!
构成王座基座的一条巨大锁链,在金光的持续灼烧下,竟发出一声低沉到撼动整个意识空间的哀鸣!它表面的星辉瞬间黯淡,箓文扭曲模糊,整条锁链剧烈地震颤起来,带动着上方那由无数锁链绞缠而成的巍峨王座,也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如同冰川崩裂般的“咔嚓”声!
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王座最底部的锁链结构上,悄然蔓延!
“放肆!!!”
一声前所未有的、蕴含着冰冷狂怒的咆哮,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爆炸产生的精神冲击波,猛地从王座之上爆发出来!
星穹天尊一直漠然无波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双冰冷的幽蓝眸子中,不再是绝对的俯视,而是燃起了足以冻结灵魂的滔天怒火!祂端坐的身躯第一次微微前倾,属于天尊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韦神那七个金光符号的光芒狠狠压制下去!
整个由锁链构成的宫殿都在剧烈震动!虚空中无形的能量风暴疯狂肆虐!
韦神的意识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那七个金色符号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他整个人(意识体)被这股狂暴的怒意狠狠掀飞,向后倒射出去,意识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噬……
---
现实。
废弃地铁站深处,冰冷潮湿的检修通道。
林薇背靠着冰冷龟裂的水泥墙,脸色青灰得可怕。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一缕缕黏在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左肩后方,那冰蓝色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着的毒藤,在皮肤下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凶煞反噬的灼烧感。
锁魂针拔除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最后的力量。她必须集中全部意志,才能勉强压制住体内那股试图破封而出、将她拖入毁灭深渊的凶煞寒潮。
她沾血的右手紧紧握着星骸的骨节长柄,菱形晶体黯淡无光,如同死物。她的感知如同在浓稠的泥沼中艰难延伸,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司辰的猎犬绝不会轻易放弃。
突然!
“唔……”
一声极其痛苦、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闷哼,从她身旁传来。
林薇猛地转头!
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韦神,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痉挛起来!他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额头上、脖颈上瞬间暴凸起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毒蛇在皮肤下扭动!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极其微弱的幽蓝光芒,一闪即逝!
一股极其混乱、却又无比强大的精神波动,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这股波动是如此剧烈,瞬间冲垮了林薇本就艰难维持的感知屏障!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砸中,眼前阵阵发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涌上,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意识反噬?!”林薇眼中骇然之色一闪而过。她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韦神体内那两个恐怖意志的战场,波及到了现实!
更糟糕的是——
这股失控的、属于韦神(或者说他体内那非人存在)的精神波动,如同黑夜中最耀眼的灯塔!
嗡!
一股冰冷、精准、带着绝对秩序感的扫描波束,如同早已守候在侧的毒蛇,瞬间穿透了废弃地铁站上方厚重的土层和钢筋混凝土结构,精准无比地锁定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扫描波束之后,是数道如同鬼魅般、带着浓郁杀伐气息的能量信号,正以惊人的速度,从地铁站的不同入口,向着他们藏身的位置,合围而来!
猎犬的獠牙,在黑暗中无声地亮起。而韦神体内的战场,正濒临彻底失控的边缘!
林薇沾血的五指死死攥紧了星骸冰冷的骨节,指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她看着身边痛苦痉挛、体内两股力量疯狂冲突的韦神,又感受着上方和通道两端急速逼近的冰冷杀意,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抹去,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寒光。
无处可退。唯有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