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已经洒下,将大地铺成金黄。
山洞里,瓦罐里的最后一点肉汤被刮干净,煎鸡蛋的油星在粗陶盘子上凝结成细小的黄点。
杨城武推开面前的空碗,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坑洼不平的木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山洞里弥漫着难得的食物香气,但这短暂的温暖很快被更沉重的议题取代。
“萧司令,”杨城武抬起头,目光炯炯,直接切入核心,“仗,说到底,是靠枪炮子弹打出来的。你路子广,见识多,又有美国的朋友。我就直说了,能不能…想法子,托你的关系,从大洋彼岸给咱弄点硬家伙过来?”
他的视线扫过萧然斜背在背上那把造型奇特的AK47,随即摇摇头。
“当然,像你弟兄们用的这种…一看就是顶顶好的洋货,太金贵,咱不敢想。咱要实在的!普通的步枪,汉阳造、中正式都行,膛线磨平了也不怕,能打响就成!子弹,越多越好,多多益善!要是能再弄到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几门能砸鬼子炮楼的迫击炮…”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热切,“…那可就真解了咱独立团的燃眉大渴了!”
山洞里一片安静,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政委赵勇坐在杨成武旁边的木墩上,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接话,但那份忧虑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萧然放下手中的粗陶水碗,碗底磕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迎着杨城武热切又带着审视的目光,没有绕弯子:“杨团长,实不相瞒。美国那边,军火商也好,掮客也罢,认的是硬通货。黄金,美元,最管用。尤其是黄金,走到哪儿都是硬道理。”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笃定,“只要手里有足够的黄货,我就有路子去打通关节,换到枪,换到炮,换到子弹。至于怎么运回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有我的办法,这个请放心。”
“黄金…” 杨城武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手指在桌面上划动的幅度更大了些,仿佛在掂量着这两个字的分量。
“老杨!” 政委赵勇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却像绷紧的弓弦,透着一股急迫和焦虑。
“这不合规矩!铁的纪律!一切缴获要归公!这原则你比我更清楚!那批东西,是团里好不容易攒下的,是准备上交师部的财产!咱们没有权力…”
杨城武猛地抬起手,止住了赵勇后面的话。他没有看政委,目光依旧牢牢锁在萧然身上,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萧司令,你…需要多少?”
萧然的目光平静而坦诚,没有回避:“杨团长,这个没有定数。黄金越多,我运作的空间就越大,能换到的货就越足,质量也可能越好。一句话,多多益善。”
杨城武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山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火苗不安地跳动着。他像是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篝火映照下显得有些凝重。
他大步走到山洞角落一个不起眼、用脏兮兮油布盖着的旧弹药箱旁。
哗啦一声掀开油布,露出下面一个斑驳掉漆的木箱。
他蹲下身,摸索了一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箱盖被掀开。
一片沉甸甸的金色光芒瞬间映亮了昏暗的角落。
里面没有子弹,而是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块用粗白布仔细包裹着的金砖和金条,在跳动的火光下,散发着诱人又沉重的光泽。
“我们之前测量过,总共是十五公斤。” 杨城武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直接发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他没有回头,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
“这是上个月,端了一个跟鬼子暗通款曲、鱼肉乡里的大地主的老窝,从他家地窖夹层里刨出来的。按咱们八路军的铁律,缴获的金银贵重物资,必须登记造册,及时上交师部处理。”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当时的场景,然后双手用力,将敞着口的弹药箱整个抱起,沉重地放到了桌子中央。
黄金在箱子里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都在这了。萧司令,你是行家,你估摸估摸,这些黄货,能…能换回多少咱们急缺的‘干货’?” 他的目光带着孤注一掷的期盼,紧紧盯着萧然。
赵勇“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团长!这绝对不行!这是严重违反组织纪律!无组织无纪律!十五公斤黄金!这性质太严重了!师部要是追查下来,你我拿什么交代?拿脑袋吗?!”
他猛地转向萧然,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不信任和深深的忧虑:“萧司令!不是我赵勇小人之心!现在是乱世!兵荒马乱!十五公斤黄金,这不是小数目,是能让人眼红心黑、掉脑袋的横财!你拿了,带着它走了,天高地阔,我们上哪儿找你去?万一…万一你一去不回,或者路上出了岔子…这黄金没了,责任谁来负?团里七千多号弟兄,眼巴巴等着这点希望换枪换弹救命!到时候,枪弹两空,你让团长和我,怎么向全团的同志交代?怎么向党交代?!” 他的质问掷地有声,在山洞里回荡。
一听这话,萧然的脸立刻就黑了下来。
“赵政委,对于以黄金交换武器弹药,这是你们独立团提出来的,我只是帮忙,你们自己决定换还是不换?我无所谓!你们信不信任我?你们自己衡量着办!怎么滴?我还得给你写个保证书呗?”萧然面对赵勇的咄咄逼人,心中也有点来气!
如果帮忙还帮出是非来了,那可不是萧然的性格,萧然又不是个舔狗!
洞口站岗的警卫员显然听到了里面的争执,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手紧紧握住了背后的步枪枪把,警惕地朝洞内扫了一眼。
杨城武依旧没有看赵勇,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弹药箱里那堆刺眼的黄金上,仿佛那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欢愉,只有一种豁出去的、破釜沉舟的狠劲:“老赵!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师部?师部现在在哪儿?被鬼子撵得满山跑!电台时通时不通!就算师部手里有钱,有黄金!他们能变出枪来?能变出子弹来?能立刻送到咱们被鬼子铁桶一样围着的蒙阴山沟里来吗?!”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灼人的温度扫过赵勇写满担忧和焦虑的脸,最后如同钉子般,牢牢地钉在萧然平静的脸上。
“眼下!能搞来枪弹、能解咱们独立团燃眉之急的路子,就摆在眼前!就萧司令这一条!除了相信萧司令的为人,相信他是真心打鬼子的汉子,押上这独立团最后一点家底,赌上这一把!咱们独立团,还有别的活路可走吗?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鬼子用铁壁合围,把咱们这七千多号人,活活碾死在这小小的山沟里?!”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都跳了一下,斩钉截铁地吼道:“萧司令,你也别介意!赵政委,就是这么一个性格。就这么定了!黄金!萧司令你拿走!拿去换!换步枪!换子弹!越多越好!能换到机枪、迫击炮,那就是老天开眼!锦上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