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邦国的电话像催命符在清晨八点炸响。萧然挣扎着从蒙着硝烟味的梦境里挣脱,带着鼻音和不爽:“喂?!”
“我的祖宗!几位爷天没亮就在会所候着了!茶水续了八壶!眼珠子都望穿了!赶紧的!”沙邦国急吼吼。
没有办法,萧然只得认命。
快速穿衣起床,然后洗漱,下楼,在小区外的一家常德有米粉店,囫囵吞下一大碗加辣加肉的牛肉米粉,热汤下肚才还魂。摸出手机回拨:“和尚,将地址发微信上。这就到。”
沙邦国秒回定位——城北三一大道100号,“静雅轩”。
地下车库空旷寂静,萧然的越野车停在监控死角。
萧然环顾无人,意念微动,后备箱里无声无息出现了三个沉甸甸、用粗麻绳捆扎的旧木箱。
引擎轰鸣,驶离了地下车库。
“静雅轩”藏于三一大道100号的一片竹林后,门面低调,内里却是金碧辉煌,檀香昂贵,一看就是有钱的主。
沙邦国热锅蚂蚁般在门口踱步,见车立刻迎上。
“萧大老板!您可算来了!”他拉开车门压低声音,“里头几位都是跺跺脚,收藏界颤三颤的主儿,昨晚看见你发给我的图片,眼都绿了!
这是马老地盘,喏,里面穿唐装头发苍蝇站上去打滑那位。不差钱,呵呵……”他引着萧然穿过回廊。
宽大会客厅如同小型博物馆。
红木家具,博古架瓷器玉器,墙上古画。厅中央,几位六十开外、穿着考究的老者坐立不安。
为首的马老,深紫团花唐装,头发一丝不苟向后梳,眼神锐利如鹰。
旁穿那位身着中式对襟褂戴金丝眼镜是周老,另一位休闲西装盘油亮佛珠的是赵老。
还有那一位……,沙邦国悄悄一一做了介绍。
这时众人目光齐刷刷盯在萧然身上,急切探究。
“萧先生!可算盼来了!”
马老率先起身,声音洪亮压抑激动,“邦国昨晚发的图片,害我们一夜都没合眼!那青铜鼎,昌硕先生的《岱岳云松图》……快请出来开眼!”
周老赵老等连连点头附和,眼神全是迫不及待。
沙邦国朝门外自己带来的两个精壮身着便衣的战士使了一下眼色。
两名便衣战士快步到越野车旁,打开后备箱,小心搬下三个看起来不起眼甚至破旧的木箱,抬进厅中央。
所有人目光聚焦。沙邦国示意开箱。
两名战士解麻开绳,掀开了箱盖。
里面塞满揉成团的灰扑扑破棉絮和散发霉味的旧棉袄。
三位老收藏家一看这情况,笑容瞬间僵住。
扒开破烂棉絮,露出里面包裹严实的器物轮廓。
费力掏摸,捧出那件绿锈斑驳、造型古朴的青铜小鼎——它正被一件袖口磨亮、沾可疑油污的破棉袄紧紧裹着,只露鼎足和部分纹饰。
“嘶——!”
马老倒吸凉气,像被当胸打一拳,脸色涨红手指颤抖指着破棉袄。
“暴…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这…这可是西周晚期的青铜饕餮纹方鼎!国之重器!你就…就用这腌臜东西裹着?!”马老痛心疾首几乎捶胸顿足。
周老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眼瞪溜圆,看同样破布烂棉包裹取出的吴昌硕《岱岳云松图》卷轴,声音都变调了。
“昌硕先生的大写意!这墨韵笔力金石气!看印章‘仓石’!开门到代的老东西!你就拿这…裹尸布似的破布包着?!作孽哇!”周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一旁的赵老盘佛珠的手停下,看着乾隆官窑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被伙计从塞满烂棉絮箱子“抢救”出,瓶身沾几根灰白棉絮,嘴角抽搐憋出一句:“萧…萧先生,您这保护措施…还真是…别具一格!跟埋地雷似的!”
语气充满难以置信荒谬。
战士们忍着笑,在几位老收藏家喷火目光下,小心翼翼将其余的珍宝从破棉烂袄“襁褓”中剥离。
周老一看,这两个大汉毛手毛脚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立刻跑到门外,叫来了几位穿着旗袍的气质美女工作人员帮忙,断然挥退了两位大汉。
他老人家是生怕这两名大汉毛手毛脚,将这些珍贵的国宝给碰坏了,那就是哭都没地方。
戴白手套的两名旗袍美女一看就是跟着周老玩古董界的,很是专业。
只见她们极其郑重地将之一一安置在铺黑色丝绒的宽大展台上。
灯光聚焦,尘埃落定,珍宝露真容。
马老第一个扑到青铜方鼎前,脸几乎贴上去。
掏出一个高倍放大镜强光手电,一寸寸扫过鼎身。幽深绿锈下,繁复夔龙纹饕餮纹清晰可见,线条遒劲有力,充满远古神秘威严。
“西周晚期!宗庙重器!看范线,看垫片痕…保存如此完整,纹饰如此清晰…国宝!”他喃喃,声音激动发颤。
站直了身子以后,有些愤闷地开口:“这么珍贵的文物,你最少也得搞一个绒布箱子装起吧?怎么就这么乱丢?幸好这件珍品没有被碰坏,要是碰坏或损毁了,我要你们两个臭小子好看!哼……”
沙邦国听了倒是无所谓,反正这些文物又不是他运来的。
萧然则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没有做声。
他一个对文物完全就是门外汉,哪里知道这些细节?
那就是一个白天不懂夜的黑呀!
周老完全沉浸《岱岳云松图》。
画卷铺开,水墨淋漓,苍松虬劲,云海翻腾,泰山雄浑之气扑面。
“好!好一个‘老夫聊发少年狂’!昌硕先生晚年精气神都在此!枯笔飞白,浓淡干湿…金石入画,力透纸背!题跋‘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落款‘仓石道人’,钤印‘吴俊之印’‘苍石’,都对!神品!”激动得眼镜滑到鼻尖。
赵老则围着青花玉壶春瓶打转。
釉面肥润如脂,白中闪青。青花发色沉稳,浓处如墨玉,淡处似天青。
缠枝莲纹连绵不绝,枝叶翻转灵动,绘画工整细腻。
“乾隆官窑巅峰!典型‘糯米胎’!青花用上等浙料,‘佛头青’!底款‘大清乾隆年制’六字篆书,标准乾隆中期官款!难得!”
赵老啧啧赞叹,又小心捧起田黄冻石素章对灯光细看,“通体明透,似凝固蜂蜜!萝卜丝纹清晰…温、润、凝、腻、结,五德兼备!这么大田黄冻…稀世奇珍啊!”
剔红牡丹纹漆盒刀法圆熟漆色深沉,也引得连连赞叹。
展厅只剩放大镜移动微响和压抑不住充满专业惊叹低语。
良久,珍宝归位。沙邦国清清嗓子,打破震撼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