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集团顶层的玻璃幕墙将晨雾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冷白色的阳光斜斜刺入走廊,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吴佳怡办公室的木门被叩响,三下,节奏舒缓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请进。” 她的声音平稳,目光未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
门轴轻响,曹天明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他未穿平日刻板的西装,一袭烟灰色羊绒大衣剪裁利落,领口别着枚褪色的 “曹大” 徽章 —— 那是老董事长时代的信物,边缘磨得光滑,像枚沉默的族徽,无声诉说着他与曹氏的渊源。他左手提着只暗红色漆盒,描金纹路在光下流转,隐约有清苦的茶香从缝隙中逸出。
“佳怡,打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恰到好处的热切,仿佛真是关切晚辈的兄长,“听说你最近忙得连口热茶都顾不上,我带了点好茶,权当慰问。”
吴佳怡终于抬眼,目光在那枚徽章上停留半秒,随即侧身让开通道。“天明哥有心了。进来吧。”
办公室内冷气充足,与室外的温润形成鲜明对比。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被晨雾晕染成模糊的轮廓,像幅尚未干透的水墨画,笔尖的留白里藏着未知。茶几上,一套极简白瓷茶具早已摆放整齐 —— 这是吴佳怡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日程多满,总会留一套茶具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如同在紧绷的生活里,刻意留出的冷静缺口。
热水注入银壶,发出初沸的清脆声响,蒸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曹天明打开漆盒,指尖捏起一撮干茶,叶片翠绿如翡翠,边缘泛着淡淡的金黄,分明是顶级的西湖龙井 —— 那是每年头采的珍品,市价堪比黄金。
“这是今年狮峰山的头采,” 他轻声介绍,指尖轻轻晃动,“我托朋友在山上蹲了半个月,才抢到这一斤。你闻 ——” 茶盒微微倾斜,清冽的茶香瞬间弥漫开来,像层无形的薄纱,温柔地笼罩了整个办公室,驱散了几分商业谈判般的疏离。
吴佳怡微微颔首,鼻尖轻嗅,“确实是好茶。” 她未再多言,指尖拈起茶针,洗杯、温壶、注水,每个动作都精准得像在执行既定程序,优雅中透着不容靠近的疏离。茶香氤氲里,两人的谈话漫无边际地游走:从骤降的气温聊到家族长辈的近况,再到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 “生产线静坐”,语气都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谈论一场无关痛痒的阵雨。
“静坐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曹天明抿了口茶,杯沿留下浅浅的唇印,声音里的关切拿捏得恰到好处,“我听说损失不小,每小时都要上百万?”
“已经恢复正常生产。” 吴佳怡的回答简洁得没有一丝多余,“损失在可控范围内。” 她垂眸注水,热水冲击茶叶,泛起细密的涟漪,水面上恰好倒映出曹天明瞬间收紧的瞳孔 —— 那里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计算,像鲨鱼嗅到血腥味时的本能反应,转瞬即逝。
当茶香浓郁到极致,曹天明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茶几上,声音刻意压低,像是要分享一个只属于曹氏族人的秘密。“佳怡,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 他顿了顿,目光真诚得近乎灼热,仿佛要将自己的 “真心” 捧到对方面前,“集团现在难,大家都看在眼里。外面风大雨大,你一个人独木难支啊…… 有没有考虑过,引入一些战略投资?让专业的资本团队来帮忙分担压力。”
吴佳怡手中的茶壶未停,水流却悄然细了一分。她抬眼,目光平静如水,却在眼底藏着锋利的边缘,像冰面下暗藏的尖石。“天明哥指的是哪一家?”
“曹大资本。” 曹天明笑了,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一场家族聚餐,“知根知底,又能真正理解我们曹氏的文化和价值,总比那些只认利益的华尔街饿狼要强得多。” 他刻意停顿,补充道:“当然,只是战略合作,不涉及控制权变更。我们只是来帮忙的。”
帮忙?吴佳怡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她轻轻放下茶壶,水面的涟漪渐渐平息,又一次映出曹天明收紧的瞳孔 —— 那算计的光芒比之前更甚,像猎人锁定猎物时的专注。“天明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清晰的边界,“集团目前现金流稳定,改革也在有序推进,暂时不需要外部资本介入。”
曹天明眉头微挑,似乎早料到这个答案,却并未放弃。他轻笑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看似要结束这个话题,指尖却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下一秒便抛出更诱人的诱饵:“我理解你的顾虑。不过……”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听说,曹大资本最近和国际基金‘blackStone’走得很近,他们手里可是握着上百亿的资金,专门找有潜力的家族企业合作。如果集团能和他们搭上线,别说渡过难关,就是再造一个曹氏,也不是不可能。”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突然陷入寂静,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像倒计时的心跳,敲在两人的心上。
吴佳怡没有立刻回应。她提起茶壶,缓缓为曹天明续水,水流细而稳,落在茶杯里泛起细碎的水花,又一次将曹天明眼底的算计清晰地映了出来 —— 那光芒急促而贪婪,藏不住的野心像要冲破瞳孔的束缚。
“天明哥,” 她重复道,声音依旧温和,边界却愈发清晰,“集团目前的状况,确实不需要外部资本介入。”
曹天明的指尖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从容的笑意。他没再坚持,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在室内悄然扫过,像是在评估着什么。两人重新陷入沉默,只有茶香在空气中缓慢流动,带着几分微妙的张力。
十分钟后,曹天明起身告辞。他依旧维持着体贴兄长的模样,叮嘱吴佳怡 “别太辛苦”“注意身体”,笑容温和得挑不出错处。转身离开时,他的背影被走廊的灯光拉长,蜿蜒在地砖上,像一条悄然退去的蛇,带着未达目的的蛰伏。
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里的茶香还未散尽,却已没了初时的暖意,只剩下凉透的余味。吴佳怡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被乌云渐渐笼罩的城市天际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节奏与心跳精准同步。
她转身走向茶几,那杯曹天明未曾动过的茶早已凉透,水面平静如镜,清晰地倒映出她自己的脸 —— 苍白、紧绷,嘴角还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她端起茶杯,轻轻一倾,凉茶顺着杯沿滑落,在茶几上形成一片小小的、亮晶晶的污渍,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突兀而刺眼。
“blackStone……” 她低声重复这几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救命绳索?还是绞首索?”
放下空杯,她径直走向办公桌,按下内线电话,声音简洁而果决:“计划 b,可以开始初步接触了。”
窗外,乌云越压越低,晨雾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酝酿已久的阴霾。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