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位于地下三层,没有窗,顶灯全部换成无影灯色温的冷白led,照得人脸像被剥去表皮的肌肉。长桌覆着一次性无纺布,纸面反射出细微的蓝光,仿佛一张巨大的手术铺巾。吴佳怡站在主位,黑色西装外罩一件极薄的白色长袍,料子是医用聚丙烯,摩擦时会发出手术衣特有的沙沙声。她面前摆着一架微型投影仪,遥控器被握在右手,激光笔像一枚细长的针,红色光点悬在空气中,偶尔跳动,像等待下刀的电凝刀头。
九点整,门禁自动落锁。保安把守两侧,耳返里不时传出“通道清空”的低语。桌边二十四把椅子全部坐满,缺席者的铭牌被反扣,像提前被盖上的死亡证明。曹天明在第三排,坐姿笔直,双手交叠,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没有看屏幕,而是盯着吴佳怡的腕部——那里戴着一只硅胶表带的智能手表,表盘闪着绿光,每隔三十秒自动记录一次心率。
“开始。”吴佳怡开口,声音不高,却通过骨传导麦克风直接送入音响,像麻醉师宣布“推药”。投影亮起,白底黑字的标题浮现:
《坏死组织清创术——第一阶段切除清单》
没有目录,没有过渡页,直接是列表。激光笔的红点在第一行停住:
**1. 采购中心-奢侈品礼品部**
**2. 北辰湾文旅项目指挥部**
**3. 集团总部-董事会办公室行政科(含接待组)**
……
每读出一个名字,红点向下移动一格,节奏固定,像心电监护上的节拍器。被点到的人先是瞳孔骤缩,继而面色在十秒内由红转白,最后定格为灰——那种手术室灯照下、失去血色的灰。纸张被翻动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把名单捏得太紧,纸边划破指腹,血珠渗出,却无人敢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怕发出声音,怕被误认为“失控”。
读到第九条时,第一声咆哮爆发。礼品部总监赵桐猛地拍桌,不锈钢茶杯翻倒,浓褐色的茶汤顺着无纺布蔓延,像一条迅速扩张的感染灶。“吴佳怡!你这是排除异己!曹老总才走了多久?!”他的声音在麦克风前被放大,尾音劈裂,像钝器撕开纱布。保安立刻上前,却不是扭押,而是两人一组架住胳膊,第三个人用一次性口罩捂住他的嘴——动作专业、安静,仿佛在无影灯下隔离一颗破裂的脾脏。赵桐的双腿还在乱蹬,皮鞋跟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随后被拖出侧门,门缝合拢,只剩茶渍在布面继续扩散,热气升腾,带着苦涩的铁锈味。
红点继续下移,停在人事序列。
**28. 曹天明**——**集团副总裁兼战略委主任**——**即刻停职,配合专项审计**
空气出现短暂的真空。曹天明的眉梢没有抖动,只是右手食指微微抬起,像外科医生在切口前最后一次确认刀位。他缓缓起身,椅子向后滑动,椅脚与地砖摩擦,发出一声极长的“嘶——”,像电刀切开脂肪时的第一缕青烟。他看向吴佳怡,目光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估价,仿佛在计算一把刀最后会砍向谁的颈椎。
“好快的刀。”他轻声说,声音仅够让左右两人听见,“只是不知道,这把刀最后会砍向谁的头。”
吴佳怡没有回应,红点在他名字上停留了一秒——恰好一秒,光斑边缘因投影刷新率不足而微微晕开,像一滴新鲜的血迹挂在白屏上。坐在曹天明侧后的独立董事周致远眯起眼,指节在无纺布下无声敲击,节奏与红点晕开的频率一致。他在心里记下:第28项,停顿1.0秒,出血直径3毫米,需缝合。
名单继续滚动,却没有再出现爆炸式的反抗。被点中的人有的瘫坐在椅,有的低头掩面,汗水从下巴滴到纸面,形成半透明的圆斑;未被点中的,肩膀先是松弛,随后更猛烈地颤抖——他们意识到自己只是“二期手术”的储备坏死组织。激光笔的红点每下移一次,就像一把骨锯在耳膜上拉过一个来回,声音不大,却持续、稳定、无法逃避。
宣读完毕,吴佳怡放下遥控器,白色长袍随呼吸轻微起伏。她没有总结陈词,只抬手示意保安分发文件袋——里面是补偿方案:N+3,封顶24个月,签署保密协议后72小时内到账。封口处印着红色十字,像术后缝合前的最后一次消毒。有人伸手接过,指尖碰到封口,立刻缩回,仿佛被针头扎到。
曹天明已走到门口,背对会场,脚步不紧不慢。保安并未阻拦,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允许离场,但禁止带走任何纸质材料”。他的西装后背出现一道褶皱,像被手术刀划开的切口边缘,随着步伐轻微开合。门合拢前,他回头一次,目光穿过仍坐在椅上的众人,准确落在吴佳怡脸上——那一瞬,红点晕开的感觉再次出现,只是这一次,光源来自他的瞳孔,像一把被血染红的激光笔,在无声地标记“下一刀”的位置。
会场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无纺布上的茶渍在慢慢冷却,边缘泛起一圈暗褐色痂皮。吴佳怡解开长袍,折成四折,搭在臂弯,像摘除一件被污染的手术衣。她转身时,无影灯在她脸上投下最后一道冷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如同一条尚未被标记的、仍在跳动的血管——清创已完成,出血尚未停止,而下一台手术,已在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