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占山蹲在一处半人高的雪堆后面,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几百米外那片黑压压的仓库群。
铁丝网、探照灯、了望塔一应俱全,但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几声隐约传来的、低沉的犬吠。
“他娘的!”马占山狠狠啐了一口,他扭头看向身边一个侦察兵,压着嗓子骂:“狗牙子!你他娘昨天摸过来的时候,可没说这鬼地方多了几条畜生!”
叫“狗牙子”的侦察兵脸都白了,声音发颤:“司令……真没有!昨天这时候安静得很,就俩哨兵在门口打瞌睡……这狼狗肯定是刚调来的!”
高鹏振猫着腰凑过来,脸色同样凝重。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冻得硬邦邦的猪油,递给身边一个身材精瘦、眼神锐利的老兵:“周老哥,你是老猎户,跟畜生打交道多。有招没?”
那姓周的老兵接过猪油,放在怀里捂了捂,又拿出几块白天特意留下的、带着浓重油腥味的肉干。
他二话不说,把猪油往自己破旧的棉袄袖子和前襟上使劲抹了抹,然后将肉干分成几块,用力扔向狼狗叫声传来的反方向。
老周:“俺试试看。这味儿能勾住它们一会儿。但最多三分钟!三分钟后,它们要不回来了,要不就被鬼子叫回去了。你们抓紧!”
说完,老周悄无声息地滑出雪堆,朝着肉块落点的方向快速移动,一边跑还一边故意弄出点细微的响动。
很快,仓库方向传来几声兴奋的犬吠,至少三条黑影从岗哨附近窜出,循着肉味和老周的身影追了过去,叫声迅速远去。
“就是现在!给老子冲!”马占山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一挥手!
身后上千名抗联战士无声却迅猛地扑向仓库区的铁丝网。工兵拿着大剪刀,“咔嚓咔嚓”地绞断铁丝,迅速清出几个大口子。
突击队率先涌入,直扑围墙。两个炸药包被迅速安放在夯土围墙的薄弱处。
“点火!”
导火索“嗤嗤”地燃烧起来。
“轰——!!!”
两声几乎合一的巨响,厚重的围墙被炸开两个巨大的豁口,碎土块溅起老高。
“搬!能拿多少拿多少!”高鹏振大吼着,带着主力涌向最近的一个仓库。
砸开门锁,里面堆积如山的物资让所有战士眼睛都红了!成袋的面粉、码放整齐的肉类罐头、一箱箱的棉衣棉鞋,还有堆在角落的医药箱!
战士们疯狂地开始搬运,两个人抬一袋面粉,一个人扛两箱罐头,往带来的爬犁和骡马上装。
然而,就在此时,仓库区东侧突然爆发出爆豆般的机枪声!
“哒哒哒哒——!”
炽热的弹雨瞬间泼洒过来,当场就将七八名正扛着物资冲出仓库的抗联战士扫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白雪和怀中的罐头箱子。
是日军的应急机动小队赶到了!他们乘坐卡车,反应极快,两挺歪把子轻机枪架在车头,构成了致命的火力点。
“操他姥姥!”马占山眼睛瞬间血红,一把抢过身边警卫员手里的花机关冲锋枪。
“高司令!你带人继续搬!能搬多少是多少!老子去堵住这帮狗日的!”
“老马!”高鹏振急喊一声,但马占山已经带着他的警卫排扑了上去。
花机关喷吐着火舌,暂时压制了一下鬼子的火力,但对方人数占优,火力更猛,子弹打得马占山等人抬不起头,身边不断有战士中弹倒下。
仓库里,高鹏振看着才搬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物资,又看看外面越来越猛的枪声,再听到奉天城内隐约传来的凄厉警报声,知道鬼子的快速反应部队马上就要到了。
他痛苦地一跺脚,嘶声大吼:“撤!快他妈的撤!带上受伤的弟兄!剩下的不要了!”
战士们咬着牙,拖着受伤的同伴,扛着有限的战利品,开始从围墙豁口向外撤退。
但鬼子的机枪死死咬住了豁口,撤退路线被火力封锁,又有十几名战士倒在血泊中。
马占山打光了花机关的弹匣,看着被压制得无法撤退的弟兄,睚眦欲裂。他猛地站起身,从牺牲的战士手里捡起一把大刀片,吼道:“弟兄们!跟老子冲过去,剁了那帮机枪手!给后面的兄弟开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鬼子应急小队的侧后方突然枪声大作!
“砰砰砰!”“哒哒哒!”
几名鬼子机枪手应声倒地。
是“东山”派来的那支二十人的特遣侦察小队!他们一直没有参与搬运,而是在外围警戒,此刻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鬼子侧翼,精准的火力瞬间打乱了日军的阵脚!
“好样的!东山队的弟兄!”马占山狂喜,趁机大吼,“撤!快撤!”
抗联战士们利用这宝贵的几十秒空隙,搀扶着伤员,扛着物资,快速冲过豁口,消失在黑暗的旷野中。
马占山最后一个退出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仓库。
最先冲进去的十几个战士,为了多搬几箱药,没能及时出来,此刻已经被重新组织火力的鬼子堵在了仓库里,里面传来了绝望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他们选择了粉身碎骨。
战果是丰厚的: 炸毁奉天日军重要后勤仓库一座,缴获面粉约五千斤、各类罐头上千箱、棉军衣八百套、药品十余箱。极大震撼了日军后勤系统。
代价亦是惨重: 马占山、高鹏振部牺牲一百三十七人,重伤四十余人。负责引开狼狗的的老猎户周老哥未能归队,后证实被鬼子乱枪打死在荒野。十余名战士为掩护撤退和抢夺物资,被困仓库,全员战死。
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沉重的战利品和更沉重的伤亡名单,默默消失在黎明的黑暗中。
奉天城方向,日军的增援车队拉着刺耳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