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踏入华州城。
刘承俊骑马在最前,掌心满是冷汗——他不敢有半分耍滑,徐墨方才在城门口的冷冽眼神还印在脑子里,要真把人引去陷阱,先死的必定是自己。
他按照徐墨给的方位,七拐八绕钻进城西一片低矮民宅区,最终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停下:“大王,就是这儿。”
徐刃率先上前,手按在门闩上。
他猛地推门,随着“吱呀”一声脆响响起,两道寒光瞬间从门后刺出——竟是两把交叉的长刀,直逼他心口!
徐刃反应极快,双臂往前一挡,腕间发力将持刀的两人震退。
随即闪身欺近,左手扣住一人手腕,右手夺过长刀,刀背顺势砸在另一人肩头,那人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住手!阁下是何人?既闯进来,又有什么目的?!”
一道沉喝从里屋传来,一名身材壮硕的布衣男人快步走出,国字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
他一边喝止,一边冲那两名倒地的同伴使眼色,让他们往后退。
而此时,屋角一名瘦高个布衣男人正借着阴影往窗边挪,手指已经碰到了窗沿——他见来人身手狠辣,料定身份暴露,想翻窗逃离。
“不必逃了。”
徐墨缓步从门外走进。
那壮硕男人看见他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显然觉得眼熟,却没敢贸然认。
直到徐墨抬手,将腰间悬挂的鎏金令牌掷出,令牌“啪”地落在地上,正面“定安”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男人脸色瞬间变了,“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参见定安王!”
那两名倒地的男人和窗边的瘦高个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下,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徐墨走到屋中央的木桌旁坐下,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声音平淡却带着威压:“李昭昭的下落,你们可知晓?”
三人闻言,头垂得更低了。
壮硕男人硬着头皮回话:“回大王,华州被李茂贞接管后,全城搜捕女帝,属下们虽为暗子蛰伏,却一直没能探到确切消息……”
“我等无能,请大王降罪!”
徐墨抬眼扫过他们,清楚“罪不在他们”,故也没多追究。
反而说道:“华州局势突变,你们能藏到现在,已是不易。起来吧,即日起,全力打探李昭昭的消息,有任何线索,立刻回报。”
三人连忙应“是”,起身站在一旁。
接下来三日,为首男人发动剩余的暗子们散在华州各处,有的是挑夫走街串巷,有的是商贩摆摊卖饰品,有的则是茶馆酒肆的小二。
直到第三日午后,一名穿着粗布衣裙、发髻挽得整齐的侍女,提着食盒走进一条僻静小巷。
扮成挑夫的暗子立刻给同伴递了个眼色,挑着空扁担跟了上去,卖饰品的两人也收了摊子,装作闲逛的路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可刚拐过一个拐角,那侍女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巷子里只有两堵斑驳的土墙,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糟了!”挑夫暗子心头一紧,刚要抬手示警,三道身影突然从巷口阴影里窜出——竟是三名穿着同款布衣的女子,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把短刀,刀光闪着冷意,瞬间架在了三人脖子上。
“说!谁派你们来的?”为首的女子声音清冷,眼神锐利,正是幻音坊的刺客。
挑夫暗子右手猛地屈起,用手肘狠狠撞向架刀女子的腰腹。
那女子痛呼一声,短刀微微偏移,他趁机反手夺过刀,手臂一伸,将刀架在了女子脖子上。
另外两名女子见状,厉声喝道:“放开她!”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挑夫暗子放缓声音,目光扫过三人,“是我家大人要见女帝!”
六人僵持间,一道沉稳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都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徐墨缓步走来,徐刃跟在他身后。
那壮硕暗子也赶了过来,冲挑夫暗子递了个眼神,挑夫暗子立刻松开手,将短刀扔在地上。
为首的女子见状,也示意同伴收刀,却依旧警惕地盯着徐墨。
徐墨抬手,亮出腰间另一块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幻”字。
三名女子看见令牌,瞳孔猛地一缩,对视一眼,眼中的警惕少了几分。
徐墨沉声道:“带我去见她。”
三人没再多问,转身在前引路,穿过几条窄巷,最终停在那处挂着红辣椒的小院前。
为首的侍女推开门,院里的李昭昭正站在院内。
她见侍女折返,还以为是行踪暴露——岐国的士卒追来了,刚准备有所动作,却见徐墨从侍女身后走了出来。
李昭昭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骤然一缩。
眼里先是闪过一抹惊喜——她没想到徐墨会来寻她,可这抹喜色转瞬就被冷色覆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这些天,她从婢女探来的情报里,已经知道了“定安王要迎娶吴国上饶公主”的消息。
屋里的李存义听到门响,也走了出来,看见院里的场景,顿时有些尴尬——一边是脸色冰冷的李昭昭,一边是神情尴尬徐墨,空气里都透着紧绷的气息。
他连忙冲门口的徐刃使了个眼色,又拉着那几名暗子和侍女:“走走走,咱们去后院看看,别在这儿碍眼。”
等众人都退到后院,院里只剩下徐墨和李昭昭两人。
李昭昭才开了口,冷声道:“不知定安王亲至,小女子有失远迎!”
“只是这寒舍简陋,怕是没有什么能招待大王的好东西,大王还是回你的定安吧,也好筹备与上饶公主的婚事。”
“我就不送了!”
徐墨刚往前迈了一步,想解释什么,李昭昭却猛地转身,快步走进里屋。
“啪”的一声,木门被狠狠关上,将两人隔在了门内门外。
徐墨站在紧闭的木门前,心绪格外复杂。
他知道她在气什么,可这乱世里的身不由己,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片刻后,他猛一咬牙,手掌“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闪身进去,又迅速反手合上。
屋内光线稍暗,李昭昭背对着门站在窗边,肩头微微绷紧,听见动静,猛地转过身来。
她脸颊还带着未褪的薄红,眼底却燃着怒火,愠羞道:“滚出去!
徐墨没退,反而上前两步,伸手将她牢牢抱进怀里。
他的手臂带着习武之人的紧实力道,将她圈得动弹不得,声音低沉地落在她耳边:“天下之事,多矣,难矣,很多事本非我所愿!”
李昭昭心头一紧,却不肯服软,双手抵在他胸口“狠狠”挣扎。
徐墨还想再说些什么,解释联姻的来龙去脉,嘴里就突然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李昭昭右手滑到他腰间,指尖揪住一块皮肉,狠狠拧了下去,疼得徐墨腰腹一缩。
李昭昭听见他这声“惨叫”,心下莫名觉得愉快了几分。
她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说,你和你的婉婉,也是情非得已?”那声“婉婉”被她咬得极重,话中带着明显的酸涩。
徐墨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她待我一片赤诚,如你待我一般,我……不想辜负她。”
“呵。”李昭昭冷笑一声,眼眶却悄悄红了,“你和李茂贞一样,都是为了你们心中的天下!什么不想辜负,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罢了!”
在她看来,无论是李茂贞的夺权,还是徐墨的联姻,说到底都是为了那所谓的权势与天下。
徐墨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怀中人泛红的眼角,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郑重:
“天子之位,自昭宗以来,多少诸侯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百姓倒在这乱世的马蹄之下。”
“我并非不想要天下,可我若真的只要天下,今日便不会来!”
这最后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李昭昭的心湖,让她心头猛地一颤。
她挣扎的动作顿住了,指尖还抵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是啊,若他真的只看重天下,大可以借着联姻巩固势力,何必冒着风险赶赴华州,管她这个落难的“前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