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戾夫单膝跪地，铁甲缝隙里渗出的血珠顺着锁子甲片滴落，恭敬道：“大人，折了两名弟兄，三人中毒。”
他声如闷雷，眼底却翻涌着怒意——那两名战死的骑兵，是他从草带来的同族兄弟，此刻连尸首上的甲胄都被毒烟腐蚀得斑斑驳驳，烧死的那名更是快被蒸熟了，卸下甲胄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蒸熟的活虾。
徐墨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玄铁纹路，烛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下意识的，他觉得朱温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巴戾夫的话打断了徐墨的思绪，他说道：“赶快带去偏院给医师看着。”
“另外战死的弟兄，家里拨一千两银子，送到妻儿手上！”
顿了顿，徐墨再次说道：“再给每家配两名仆役，孩子到了年岁就送进学堂！”
巴戾夫喉头滚动，重重叩首在地，铁甲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是，我替两人谢过将军！”
这些医师早在徐墨晋升副厢指挥使的时候就养着了，医术不错，比外面的放心。
次日，许久未开的朝会开始了。
这还是自三家被夷族后的第一次朝会。
“陛下驾到——”
随着宦官尖细的嗓音，傀儡皇帝李柷被搀扶着走上龙椅。
朱温则身披赭黄龙袍，腰悬天子剑，大踏步迈上御阶时，玉带扣上的东珠撞出清脆声响。
徐墨看见这一幕，眼神一凝，暗道：“换成龙袍？这是快等不及了？！”
“诸位爱卿。”朱温声如洪钟，目光扫过徐墨时停顿了一下，“昨夜有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夜袭将军府，意欲谋害我大唐良臣！”
“实在是罪大恶极，好在本王已将幕后主使审查清楚！”
话音刚落，几名身着唐服的老臣被一旁的侍卫架着拖出，挣扎中，官帽落下，披头散发。
为首的卢尚书突然抬头，眼中喷出怒火：“朱贼！你欲篡唐自立，必遭天谴——”
话未说完，寒光闪过，头颅已滚落在蟠龙柱下，脖颈断口处的血甚至溅上了李柷的袍角。
李柷浑身颤抖，慌忙将染血的袍角藏在袖中。
接着，朱温一挥手，数人直接被拖了出去，斩首于崇元殿外。
徐墨垂眸看着青砖缝隙里渗出的血迹，忽然朱温话锋一转：“徐将军，你私养甲士于府中，意欲何为啊？”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其实实际上，将领组建亲兵，并不是什么大事，你有钱，你自己搞，朱温也不管。
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是没这伙骑兵，恐怕徐墨昨夜就死了。
“臣知罪。”徐墨没有解释，解下金错佩刀，重重叩首在地。
朱温转身看向李柷：“陛下，徐将军虽然违反我大唐律令，但念及先前救驾有功。”
“不如解了禁军厢指挥使的职，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带着强硬的态度。
李柷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强扯起一丝笑容，说道：“全由梁王做主便是……”
李柷什么想法都没有，此刻，他只想逃离这里。
那种无能为力的羞辱感，快要压死他了！
徐墨正要谢恩，却听朱温又道：“这禁军嘛……”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朱友珪，“就还于友珪吧。”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朱友珪站在班列首位。
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不变，恭敬说道：“多谢父王！”
徐墨跪在地上，目光在朱温父子间游移。
朱温会这么好心，徐墨原以为兵权会落入王彦章、葛从周这类心腹手中，却不想竟被抛给了朱友珪。
下朝后，朱友珪走过长廊转角，忽然驻足回望。
他与徐墨隔着三丈远，四目相对，只一瞬间便转身走了！
徐墨回府的马车在大街拐了个弯，驶进了后街巷子里。
车帘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他掀起锦缎帘子出来，进了一间宅院，换了身衣裳，便骑马赶向了玄冥教。
而先前那辆马车也正往徐府赶着。
玄冥殿
徐墨刚跨过门槛，便见冯行袭整了整腰间玉带，正从内殿转出。
两人擦肩而过时，徐墨嗅到对方袍角残留的异香——像是宫里才有的熏香。
“徐将军。”冯行袭嘴角勾起一抹笑，打了声招呼，接着指尖轻弹衣摆，玄铁腰牌撞出清响。
徐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禁军虎符令牌上。
朱友珪斜倚在座位上，见徐墨进来，沉声道：“准备准备，三日后西进。”
徐墨的靴底在青石板上顿住，他低下的头，瞳孔猛地收缩——西进？！近日并无战事急报，除非......
“这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徐墨声音压得极低，佯装担忧的问道。
朱友珪缓缓起身，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眼底闪着幽光：“尚寝局掌事今早给本座送了壶新茶。”
徐墨喉头滚动了一下。尚寝局掌管皇帝起居，历来是李振的亲信把持。
他想起自己安插的暗桩，那些好不容易送进掖庭的人，要么暴毙于宫巷，要么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杖毙。
如今朱友珪竟能从这里撕开缺口，说明其眼线至少是五品以上的女官。
“属下这些年……”徐墨刚开口就被打断。
“不必自责。”朱友珪上前两步，“李振那老狗，连本座送去的厨子都要查三代。”
他忽然冷笑一声，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但他不知道，尚寝局的掌事嬷嬷，可是当年本座生母留下的暗子。”
徐墨心中一震，单膝跪地：“冥帝圣明。”
“属下这就去安排。只是西进，属下现在手上暂无兵权……”
朱友珪抬手示意他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淡淡道：“会有的！”
徐墨起身时，抱拳道：“属下领命！”
只是离开殿门时，那句“会有的”在徐墨脑海中环绕，久久不散。
“冯行袭！”
徐墨可是清楚，自己那三军士卒除了自己，可是谁都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