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正伏在桌上,用铅笔细细勾勒着礼服裙摆的褶皱细节,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隔壁传来的缂丝机轻微的嗡鸣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韵律。
“苏总监,老周的第三版云霞染样布出来了!”张姐抱着几块布料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您看这个蓝紫色,是不是和您说的申城夜空一模一样?”
苏晚抬起头,放下铅笔。阳光透过布料,在桌面上折射出流动的光泽,从浅蓝到深紫,像被揉碎的星河,确实比前两版更有层次感。“太好了!让老周按这个配方批量生产,注意保持湿度,别让颜色发灰。”
“哎,好嘞!”张姐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苏总监,陆总刚才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到楼下了,问您方便上来吗?”
苏晚愣了一下,看了看桌上摊开的设计图和散落的样布,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快?我这还没收拾呢……”
“陆总说不用特意准备,他就是过来看看进度。”
“那请他上来吧。”苏晚赶紧把散落的线头拢到一起,又将几张关键的设计图理平整。其实她心里清楚,工作室的氛围本就是这样充满烟火气的,陆时砚要是介意,也不会提出要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时砚出现在门口时,苏晚正好把最后一块样布叠好。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感。
“打扰了。”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室,落在墙上挂着的进度表和各色样布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比我想象的更有……生气。”
“您是说乱吧?”苏晚笑了笑,指着长桌,“您随便坐,我把设计图整理一下。”
“不用。”陆时砚走到桌旁,视线被摊开的女装礼服设计图吸引,“这是最新的修改稿?”
“嗯,主要调整了裙摆的垂坠感。”苏晚解释道,“之前的设计太挺括了,缺少流动感,配不上‘星辉’的主题。”
陆时砚俯身细看,指尖轻轻点在裙摆的弧度处:“这里的褶皱可以再自然些,像流星划过夜空的轨迹,而不是刻意堆砌的波浪。”他拿起桌上的红色铅笔,在设计图边缘画了几道流畅的曲线,“试试这种不规则的走向,或许更有张力。”
苏晚看着那几笔线条,眼前豁然开朗。她之前总想着对称美,却忽略了自然的灵动。“您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你太追求完美了。”陆时砚放下笔,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有时候,瑕疵反而是点睛之笔。”
他的指尖离她的手背很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晚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连忙移开目光,指着另一张男装设计图:“您看这个,内衬的蓝印花布图案,我们加入了陆氏不同时期的logo,用篆体‘廿’字串联起来,既呼应了二十周年,又不会显得杂乱。”
陆时砚的目光落在设计图上,手指在“廿”字上停顿了片刻:“这个想法很好。但这里——”他指向其中一个logo,“2008年那个版本的齿轮图案,可以再放大些,那一年陆氏完成了第一次海外并购,意义特殊。”
“我记下了。”苏晚拿起笔,在那个logo旁画了个小小的放大符号,“回去让小陈修改。”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桌旁,时而低声讨论,时而各自在设计图上批注。苏晚用蓝色铅笔标注工艺细节,陆时砚则用红色铅笔补充创意灵感,两种颜色的笔迹在纸上交错,竟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讨论到兴起时,苏晚伸手去够对面的一块宋锦样布,陆时砚正好也想拿起那块布看看,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一起。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缂丝机的嗡鸣还在继续。
“抱歉。”陆时砚先开了口,耳根微微泛红。
“没事。”苏晚低下头,假装整理样布,心跳却像要蹦出胸腔。她偷偷抬眼,发现陆时砚正看着设计图上两人交错的批注,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对了,老周的云霞染进步很快。”苏晚赶紧转移话题,拿起那块被阳光照得泛着紫光的布料,“您看这个色牢度,昨天用清水泡了一夜,一点都没褪色。”
陆时砚接过布料,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他有天赋,只是缺个机会。”他顿了顿,看向苏晚,“你给了他这个机会,也给了这些传统工艺一个机会。”
苏晚心里暖暖的:“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王师傅的如意结盘扣也快做好了,他说要用和田玉做扣头,既温润又不会抢了缂丝的风头。”
“听起来很完美。”陆时砚的目光再次回到设计图上,指着女装领口的缂丝星辰,“这里的银线可以换成月光石粉末混纺的丝线,在灯光下会有荧光效果,更像真正的星星。”
“月光石丝线?”苏晚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太棒了!我马上联系供应商问问能不能做。”
她拿起笔,在设计图上写下“月光石丝线”几个字,旁边正好是陆时砚刚才画的曲线。蓝色的字迹和红色的线条挨在一起,像一句无声的对话。苏晚看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和陆时砚一起讨论设计,是件非常舒服的事。他懂她的坚持,也能给她意想不到的灵感,这种默契,是她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过的。
陆时砚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氛围,他看了看表:“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先回去。下周我再过来看看样衣的进度。”
“好。”苏晚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的讨论。她回到长桌旁,看着那张布满两人批注的设计图,嘴角忍不住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