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陆时砚的消息。
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一行简洁的字:“七点,‘砚山书局’楼下的咖啡馆,有空吗?”
苏晚盯着屏幕看了半晌,指尖悬在“回复”键上,迟迟没有落下。这家书局她知道,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以古籍修复和文创设计闻名,据说陆时砚是那里的常客。他选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显然不是为了谈工作。
“苏姐,还不走吗?”李娜背着包探头进来,看到她盯着手机发呆,挤了挤眼睛,“约会?”
“不是,”苏晚连忙锁了屏,脸颊有些发烫,“陆总说有点事谈。”
“谈事?”李娜促狭地笑,“谈事需要约在书局楼下的咖啡馆?那里可是出了名的情侣打卡地。”
苏晚没再接话,拿起包匆匆下楼。晚风卷起落叶,在人行道上打着旋,像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她想起陆时砚在合同上标注的小字,想起他送的那套冰裂纹绣绷——原来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都是他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橄榄枝。
走到巷口时,远远就看到那家咖啡馆的暖黄灯光。木质的招牌在风中摇晃,“砚山书局”四个字透着墨香。陆时砚站在门口,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少了西装革履的疏离,多了几分温和。路灯的光晕落在他肩头,像镀了层金边。
“来了。”他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像平时在办公室那样严肃。
“陆总。”苏晚走到他面前,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您找我……”
“进去说吧。”他推开玻璃门,风铃叮当作响。咖啡馆里人不多,爵士乐慵懒地流淌,空气中混着咖啡香和旧书的味道。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巷子里的老槐树。
侍者送来菜单,陆时砚直接点了两杯手冲,又问苏晚:“要块甜点吗?他们家的桂花糕不错。”
“不用了,谢谢。”苏晚翻开菜单,目光却没落在上面。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她读不懂的专注。
“礼服的设计稿,有头绪了吗?”他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
“嗯,”苏晚抬眸,语气放松了些,“大概的轮廓有了,想在裙摆处用层叠的蓝靛布,模仿山间云雾的质感,领口用盘金绣缠枝纹,呼应沈婆婆的手艺。”
“听起来不错。”陆时砚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着,“需要什么特殊材料,直接让秦峰安排。”
“已经麻烦您很多了。”苏晚轻声道,“金线和面料都选得差不多了,沈婆婆说下周可以开始试绣。”
他看着她,忽然说:“上次在锦绣庄,老板说你问起我母亲?”
苏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只是随口问问,”她有些不好意思,“听说老太太也是绣娘。”
“嗯,”陆时砚的目光望向窗外,语气柔和了些,“她生前最喜欢盘金绣,说金线有骨,丝线有魂。我小时候,常看她在灯下刺绣,绣绷就是冰裂纹的。”
苏晚的心轻轻一动。原来他送的绣绷,藏着这样的故事。她忽然明白,他对传统手工艺的在意,不只是商业布局,更有一份私人的情感在里面。
“您送我的那套绣绷,”她轻声说,“我很喜欢。”
陆时砚的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喜欢就好。”
咖啡送来了,他替她加了块方糖,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尝尝,”他推到她面前,“曼特宁,酸度低,适合配设计稿。”
苏晚抿了一口,微苦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悠长的回甘。她忽然想起陈瑶的话,说他看她的眼神不一般。此刻他就坐在对面,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阴影,目光沉静,却像深潭,能把人吸进去。
“其实,”陆时砚放下咖啡杯,忽然开口,“今天约你出来,不只是为了礼服。”
苏晚的心跳瞬间加快,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婆婆的绣坊,下周会有记者去采访。”他看着她,“秦峰说,你不想太突出自己?”
“嗯,”苏晚点头,“我希望大家关注的是手艺本身,不是我。”
“我让秦峰跟媒体打过招呼了,”他说,“重点报道盘金绣的传承,提你的部分,只说你是设计者。”
苏晚有些惊讶:“谢谢您,陆总。”
“不用总叫我陆总。”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私下里,叫我时砚就好。”
苏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发烫。她低下头,不敢看他,只盯着杯里的咖啡渍发呆。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流淌,却好像突然变得清晰,每一个音符都敲在心上。
陆时砚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仿佛这样就很好。
过了好一会儿,苏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声问:“那……时砚,还有别的事吗?”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真的改口,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有。下周六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想去趟墓园,她生前最喜欢盘金绣的凤凰图……”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你设计的那个藤纹凤凰,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平时的冷漠,只有一丝脆弱和怀念,像个需要安慰的孩子。她忽然想起沈婆婆说的,陆时砚的母亲也是绣娘,心里瞬间软了下来。
“不是借,”她认真地说,“我重新绣一幅送您。用沈婆婆的老金线,保证像极了山间的凤凰。”
陆时砚的目光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好。”
离开咖啡馆时,夜色已经浓了。巷子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月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像碎银。陆时砚送她到巷口,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自己回去就好。”苏晚停下脚步。
“让司机送你。”他不容置疑地说,拿出手机要拨号。
“真的不用,”苏晚拦住他,“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散步回去正好。”
陆时砚看着她坚持的眼神,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机:“路上小心。”
“嗯。”苏晚点点头,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回头说,“礼服的设计稿,我明天发给您。”
“不急,”他看着她,“早点休息。”
苏晚转身走进夜色里,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陆时砚还站在原地,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身影挺拔而孤单。她忽然觉得,这个总是把自己裹在冰壳里的男人,其实也需要有人为他捂热心里的寒意。
回到出租屋,苏晚坐在灯下,摊开设计稿。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缠枝记”三个字上。她拿起笔,在礼服的领口处添了几只飞翔的凤凰,姿态灵动,像要从布上飞出来。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陆时砚发来的消息:“今天的咖啡,味道还好吗?”
苏晚看着屏幕,指尖轻轻敲击:“很好。谢谢邀约。”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