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出租屋,缝纫机的嗡鸣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苏晚的指尖悬在布料上方,银质画笔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布料是王师傅特意留的边角料,八二年的旧报纸混纺布上,银丝纹路蜿蜒如河。可当画笔真正落下时,她突然想起被林薇薇偷去的那张草稿——也是这样的星轨弧度,却被添上廉价的水钻,像被玷污的月光。
“咔嗒”一声,画笔掉在地板上。苏晚蜷起手指,指节泛白得像泡过冷水的旧报纸。她有多久没这样专注地画过设计图了?在行政部做报表的日子里,她的画笔藏在抽屉最深处,笔尖积着灰,像她被遗忘的梦想。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语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晚晚,护士说你昨晚又没睡?别熬坏了身子,设计不急的。”
苏晚抓起手机跑到窗边,天边正泛起鱼肚白。医院的方向亮着零星的灯,母亲病房的那扇窗,不知道是不是也亮着。她想起昨天秦峰递来的检查报告,“手术成功率80%”后面画着的笑脸,突然弯腰捡起画笔。
不能急,但必须成。
她把陆时砚送的速写本摊在缝纫机上,第一页的侧影素描对着她,像在无声地加油。笔尖落在纸上的瞬间,她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太久违的激动,像干涸的河床突然迎来春汛。
第一个轮廓渐渐成型:清洁工的橙色工装被改造成收腰长裙,裙摆处用棉纱织出扫帚划过地面的弧度,领口别着枚银质顶针,针脚里藏着细碎的反光材料。
“像凌晨五点的街道,扫帚扬起的灰尘被路灯照亮。”苏晚喃喃自语,指尖抚过画纸,能感受到笔尖划过的力度。这是她蹲在街角看了三个早晨才抓到的感觉,那时清洁工阿姨总把顶针别在领口,说这样方便随时取下来换线。
画到第三个设计时,晨光已经漫过窗台。苏晚的帆布鞋沾着颜料,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却浑然不觉。她正在画早餐摊的蒸笼,想用感光布做层透明外罩,灯光下会浮现出白雾缭绕的效果——就像她小时候跟着父亲去早市,远远看见母亲的早餐摊飘着热气,那是她对“家”最温暖的记忆。
“咚咚咚”的敲门声惊了她一跳。陈瑶拎着早餐站在门口,嘴里还叼着半片吐司:“顾老说你今天要去面料厂试新布料,再不去王师傅要亲自来绑人了。”
苏晚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到半空,速写本上已经画满了半本。她把画稿小心翼翼地折好,突然想起什么,抓起剪刀剪下一小块旧报纸混纺布,塞进帆布包:“走,去看看棉纱混纺的效果。”
面料厂的车间里,王师傅正对着织布机叹气。看到苏晚进来,他眼睛一亮:“你可算来了!这棉纱太细,织进去总起球,陆总昨晚还打电话问进度呢。”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带来的旧报纸布料铺在操作台上,又拿出顾老给的老册子。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棉纱与纸浆纤维需以3:7比例混纺,水温控制在63c”,字迹和顾老工作室照片里的男人很像。
“试试这个比例。”苏晚的声音很稳,指尖点着纸条上的数字,“顾老说这是他和陆老先生当年试过的配方。”
王师傅半信半疑地调整机器。当第一缕混纺线织出来时,车间里突然安静了——棉纱的柔软中和了报纸的粗糙,银丝在纤维里若隐若现,像把星光纺进了布料。
“成了!”王师傅激动地一拍大腿,“陆总说的没错,你果然能让星星‘活’过来!”
苏晚的指尖抚过布料,突然不抖了。那些关于被抄袭的阴影,那些对未来的忐忑,在这一刻都被织进了布料里,变成了更坚韧的存在。
中午休息时,苏晚坐在车间外的梧桐树下啃面包,手机突然弹出条新闻推送:“赵氏集团宣布将参与慈善晚宴,赵天宇携新锐设计师林薇薇共赴活动”。配图里,林薇薇穿着件疑似抄袭她旧稿的礼服,笑得刺眼。
陈瑶的电话紧跟着打进来:“这女人太不要脸了!要不要我去撕了她?”
“不用。”苏晚看着远处的织布机,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速写本上,“让她抄吧,抄得越像越好。”
挂掉电话,她翻开速写本的新一页,笔尖流畅地划过纸面。这次她画的是修鞋匠的顶针,想把它设计成胸针,每一道划痕里都嵌上细小的水晶——就像那些被生活磨出的伤痕,其实都藏着光。
画完最后一笔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陆时砚低沉的声音:“秦峰说你在试混纺布,效果怎么样?”
“很好。”苏晚看着布料上流动的光泽,“王师傅说,能让星星‘活’过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雪松被风吹过的声音:“我就知道。”
挂掉电话,苏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有画笔留下的压痕,却再也不抖了。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重新拾起,就再也不会放下——比如画笔,比如勇气,比如那些藏在尘埃里,却从未熄灭的星光。
车间里的织布机还在运转,“咔嗒咔嗒”的声音像在倒计时。苏晚把速写本放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时,看到陆时砚画的那张侧影素描对着她,右下角的日期旁,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光,总在颤抖后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