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的指尖在林薇薇的朋友圈截图上停留了三秒,然后猛地按灭了屏幕。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中央空调的嗡鸣都低了八度。秦峰站在办公桌前,看着他们这位以冷静着称的陆总,第一次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桌上的水晶镇纸冻裂。
“陆总?”秦峰试探着开口。
“查她”
两个字,低沉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秦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总说的“她”不是林薇薇,而是苏晚。
“是查苏晚小姐的……”
“所有。”陆时砚打断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快而急,“从她大学第一份设计作业,到她现在藏在抽屉里的草稿纸,我要全部。”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林薇薇,把她这几年所有的设计稿,和苏晚的做对比。”
秦峰心里一震。他跟着陆时砚十年,从未见过老板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更何况是个看起来与他们世界毫无交集的行政小妹。但他不敢多问,立刻点头:“我马上去办,需要动用法务部的人吗?”
“需要”陆时砚的目光落在窗外,赵氏集团的大楼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告诉法务总监,重点查着作权归属,尤其是传统纹样的原创性证明。”
秦峰退出去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陆时砚将那只水晶镇纸挪了位置,恰好压在苏晚那张便签的边角上,像是在宣告某种所有权。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寂静。陆时砚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晨光穿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却没染上半分暖意。他想起刚才放大图片时,林薇薇设计里那朵缠枝莲的错误走向——苏晚的原稿里,莲花的藤蔓是向右缠绕的,带着种倔强的生命力,而林薇薇的版本,硬生生改成了向左,显得僵硬又别扭。
就像赝品永远学不会真品的灵魂。
他的指尖在玻璃上轻轻划过,勾勒出苏晚站在陆氏大厦前的轮廓。那个穿着洗发白t恤的女孩,怎么会想到,自己随手画在废纸上的线条,会在顶层办公室里掀起这样一场风波?
秦峰的效率很高。中午时分,加密文件就出现在了陆时砚的电脑里。
文件夹命名为“苏晚-设计轨迹”,点开后,时间线从大三那年开始。最早的是一组用铅笔勾勒的传统纹样,旁边标注着“玉兰纹改良方案”,日期显示是三年前的深秋——正是林薇薇现在主推的“新中式系列”里的核心纹样。
陆时砚的指尖在鼠标上停顿,点开下一个文件。是苏晚的毕业设计过程录像,时长两个小时,记录了她如何用旧报纸、麻绳、甚至捡来的碎玻璃,一点点拼凑出那件名为“破岩”的装置艺术。镜头里的女孩穿着褪色的牛仔裤,蹲在画室的地板上,对着一堆废料笑得眼睛发亮:“你们看,这样褶皱是不是像岩石裂开的样子?”
录像的最后,是评委的点评现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教授皱着眉:“想法不错,但材料太廉价了,不符合我们学院的调性。”苏晚站在那里,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却还是轻声说:“可设计的价值,不该看材料的价格吧?”
陆时砚按下暂停键。屏幕上的女孩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她挺直的脊背,像株不肯弯腰的野草。
他继续往下翻,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攥紧——
苏晚大学时获得的市级设计大赛金奖证书,被压在档案袋的最底层,上面落满了灰尘;
她在布料市场兼职时,用边角料做的样衣照片,被同事嘲笑“地摊货”;
父亲破产后,她在日记本里写:“今天把设计稿藏进了泡面箱,妈妈说别折腾了,找个稳定工作吧……可我还是想试试。”
最后一个文件夹,是秦峰刚刚补充进去的,命名为“林薇薇对比图”。里面是两张叠放在一起的设计稿,一张是苏晚大三时的课堂作业,画着缠枝莲纹的旗袍;另一张是林薇薇昨天发布的新系列宣传图,除了把莲花方向改反,连盘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陆总,查到林薇薇和苏晚大学时是室友,而且林薇薇的电脑里,有苏晚共享文件夹的访问记录。”秦峰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丝愤怒,“还有,赵氏集团已经把林薇薇的设计提交给了专利局,申请了外观设计专利。”
陆时砚没说话,指尖在“提交专利”几个字上反复摩挲,直到指腹泛白。他想起苏晚在走廊里说的那句话:“在不完美里生长的力量。”原来这株在石缝里挣扎的玉兰,不仅要对抗风雨,还要被藤蔓缠绕着窃取阳光。
“通知法务部,准备异议申请。”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另外,把苏晚的获奖证书扫描件,发给设计界的几个老朋友,不用多说什么。”
秦峰明白了。陆总这是要为苏晚正名,用最不动声色,也最有力的方式。
挂了电话,陆时砚看着屏幕上苏晚的设计稿,突然想起监控里她站在医院走廊的样子。灯光惨白,她却对着手机屏幕上的设计图,露出了一点微弱的笑意。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顾老,是我。”
“……想请您看个人的设计稿,或许……您会感兴趣。”
“对,是个被埋没的人才。”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的阳光终于有了点温度。陆时砚将苏晚的设计稿设为桌面背景,画面里,那朵用咖啡渣染色的玉兰,在粗糙的画纸上,倔强地绽放着。
他知道,这场迟来的正名,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还在医院走廊里为医药费发愁的女孩,或许还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因为她笔下的那道线条,悄然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