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比出租屋的霉味更让人窒息。
苏晚坐在母亲的病床边，削苹果的手顿了顿。刀刃在果肉上划出均匀的弧度，果皮连成一条不断的线，像她此刻绷得紧紧的神经。母亲刚睡着，脸色比昨天好看了些，但呼吸依旧微弱，每一次起伏都牵着苏晚的心。
床头柜上放着李主任刚开的药单，上面的药名她大多不认识，只认得最后那个总金额——三千二。匿名客户打来的定金还剩一半，刚好够付这笔钱，可下周一的检查费又没了着落。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苏晚怕吵醒母亲，赶紧走到走廊接起。是那个匿名号码发来的短信：“设计稿的风格倾向传统纹样的现代化，比如把云纹、回纹打散重组，你觉得怎么样？”
苏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在屏幕上敲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在画云纹的变体设计，明天可以给你看初稿。”
对方几乎是秒回：“不急，质量优先。”
这简短的几个字，像给她紧绷的神经松了口气。苏晚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面投下一块菱形的光斑，亮得有些不真实。
她回到病房时，母亲已经醒了，正望着窗外发呆。“在想什么呢？”苏晚走过去，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里。
“在想你小时候，”母亲握住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那时候你总拿着蜡笔在墙上画裙子，说长大了要给妈妈做全世界最漂亮的衣服。”
苏晚的鼻子一酸，低下头掩饰泛红的眼眶：“等你好了，我就给你做，用最好的料子。”
“傻孩子，”母亲笑了笑，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别总想着我，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那个……陈瑶丫头说得对，你该找个能帮衬你的人。”
“妈，我自己能行。”苏晚叉起一块苹果喂到母亲嘴边，“再说了，我的设计很快就能赚到钱了。”
母亲还想说什么，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林薇薇拎着个果篮走进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阿姨，我来看您了。”
苏晚的心沉了沉。她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是薇薇啊，快坐。”苏母对林薇薇一向有好感，总说她是真心对苏晚好。
“阿姨气色好多了呢。”林薇薇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顺手拿起苏晚削剩的苹果皮，“晚晚还是这么厉害，削苹果都能连成线。”她说着，目光扫过床头柜，在药单上停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麻烦你跑一趟。”苏晚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跟我客气什么。”林薇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苏母的手，“阿姨您不知道，晚晚昨天跟我发脾气呢，我知道她是担心您，心里急。”
苏母看向苏晚：“怎么跟薇薇发脾气？”
“不是的妈，”苏晚皱眉，“我没有……”
“哎呀，都过去了。”林薇薇打断她，笑得一脸大度，“晚晚就是压力太大了。其实我特别理解她，一边要照顾您，一边还要想办法赚钱，换成谁都得崩溃。”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阿姨，我跟您说个事，您别骂晚晚。”
苏晚有种不好的预感，刚想阻止，就听见林薇薇说：“赵总那边真的很有诚意，他们公司员工制服的单子，预算有五十万呢。晚晚要是接了，您的医药费就不用愁了。”
“赵总？”苏母疑惑地看向苏晚，“什么赵总？”
“就是个想占便宜的无赖。”苏晚的声音冷了下来，“妈，你别听她的，我已经拒绝了。”
“晚晚！”林薇薇的声音也提高了些，“我是为了你好！赵总就是喜欢开玩笑，人不坏的。你就去跟他吃顿饭，把设计稿给他看看，成不成都没关系啊。”
“我不去。”苏晚站起身，“薇薇，你要是来看我妈的，我谢谢你。要是来替那个赵总当说客，就请回吧。”
“晚晚！”苏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怎么说话呢？薇薇也是一片好心。”
“阿姨您看，”林薇薇委屈地红了眼眶，“我就说她在跟我置气吧。我知道她学设计的，有傲气，可现在这情况，傲气能当饭吃吗？能换医药费吗？”
“你闭嘴！”苏晚的声音在病房里回荡，引得隔壁床的病人都看了过来。
“我闭嘴？”林薇薇也站了起来，脸上的委屈变成了嘲讽，“苏晚，你别自欺欺人了。你以为靠你那几张破画，就能救你妈？就能还清你爸的债？我告诉你，不可能！”
“薇薇！”苏母的脸色白了些，呼吸也急促起来。
“妈！”苏晚赶紧扶住母亲，回头瞪着林薇薇，“你出去！”
林薇薇看着苏母难受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镇定下来：“行，我走。但我把话放这儿，赵总的单子，是你现在唯一的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她说完，拎起包，摔门而去。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苏母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看着苏晚，眼神复杂：“晚晚，她……她说的是真的吗？你爸他……”
“妈你别管了，”苏晚替她顺了顺气，声音放软了些，“我能解决。林薇薇就是想挑拨离间，你别信她的。”
母亲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别跟人置气，伤身体。”
苏晚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林薇薇刚才那番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她最痛的地方——她确实没把握靠设计稿解决眼前的困境，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傍晚陈瑶来送饭时，苏晚把这事跟她说了。陈瑶把筷子往饭盒上一拍：“这林薇薇是不是有病？明知道赵天宇不是好东西，还往你身边推！”
“她就是想看我笑话。”苏晚扒了口饭，没什么胃口，“说不定她早就跟赵天宇串通好了。”
“肯定是！”陈瑶咬着牙，“上次我就觉得她不对劲，总打听你的设计稿。晚晚，你可得把稿子藏好了，别被她偷了去。”
苏晚心里一紧。林薇薇今天在病房里，目光好几次瞟向她放在椅子上的包——她早上出门时，把画了一半的云纹设计稿塞进去了，想趁母亲睡着时接着画。
“我知道。”苏晚放下筷子，“我得赶紧回去把稿子藏好。”
“我陪你去。”陈瑶站起身，“顺便给你那破出租屋装个摄像头，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再来捣乱。”
回到出租屋时，天色已经暗了。苏晚打开门，一眼就看到门口的鞋柜被翻动过——她出门前特意把鞋摆成了一排，现在有两只明显歪了。
“她果然来过！”陈瑶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这都算私闯民宅了！”
苏晚没说话，快步走到屋里检查。衣柜的门虚掩着，床底下的箱子被拖了出来，墙角的泡面箱也换了位置——林薇薇显然是趁她在医院时，撬锁进来了。
万幸的是，她早上出门前，把设计稿从包里拿出来，藏在了天花板的吊顶里。那是她昨天晚上想了半宿才找到的新地方，林薇薇再精明，也想不到她会把稿子藏在那种地方。
“没丢东西吧？”陈瑶检查了一圈，“这女人也太吓人了，居然敢撬锁！”
苏晚摇摇头，走到泡面箱前，把它拖回原位。箱子里的设计稿还在，只是上面的泡面渣被抖掉了，显然是被人翻动过。
“她就是为了找我的设计稿。”苏晚的声音有些发寒。她一直以为林薇薇只是嫉妒，没想到她会做到这种地步。
“不行，必须装摄像头！”陈瑶拿出手机，“我现在就叫人来装，明天就能用。”
苏晚点点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林薇薇这次没找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得尽快把稿子画完，交给匿名客户，拿到剩下的钱，然后想办法彻底摆脱林薇薇和赵天宇。
她爬上梯子，从吊顶里拿出设计稿，借着台灯的光继续画。云纹的线条在她笔下慢慢变形，变成几何形状的组合，既保留了原来的韵味，又多了几分现代感。
画到一半，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苏晚犹豫了一下接起，听筒里传来林薇薇带着哭腔的声音：“晚晚，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跟你吵架……我就是太着急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苏晚握着铅笔的手紧了紧：“有事吗？”
“我……我想跟你道歉，”林薇薇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我在你家楼下，能让我上去吗？就十分钟。”
苏晚看向窗外，楼下的路灯下果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林薇薇。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不用了，我原谅你了。早点回去吧。”
“晚晚……”
苏晚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她走到窗边，看着林薇薇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转身离开了。
苏晚知道，这不是结束。林薇薇的“关心”就像一张网，正慢慢收紧，而她必须在被网住之前，找到挣脱的办法。
台灯下，设计稿上的云纹越来越清晰，像一道道挣脱束缚的光。苏晚的眼神越来越坚定，铅笔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对那些阴暗的算计说——
想困住我？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