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0米高空,自由落体。冰冷的雨水如同子弹般抽打在脸上,狂风嘶吼着灌入耳膜,剥夺了一切声音,只剩下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轰鸣。下方的城市灯海如同一张巨大而冷漠的、等待吞噬生命的蛛网,正以惊人的速度扑面而来。
死亡,以最物理、最直接的方式,降临。
沈余因意识受创而眼神涣散,几乎失去了反应能力。陈时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但除了冰冷的空气,一无所有。技术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废料被强烈的失重感攫住,恐惧扼住了喉咙。就在意识即将被绝望彻底淹没的瞬间,她感到怀中那本被狂风吹开的笔记本,正散发出异常的温热!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到最后一页那个复杂的圆形法阵,正在狂风中散发出越来越亮的银色光芒!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如同呼吸般明灭流动!
是那个图案!掘墓人记录的、不知用途的图案!
它怎么会在这时候发光?!
没有时间思考!出于最原始的本能,废料用尽全身力气,将散发着银光的笔记本死死按在自己胸口,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拼命抓住了旁边下坠的沈余的手腕!陈时也看到了那异象,挣扎着抓住了废料的肩膀!
三人如同串在一起的陨石,加速坠向死亡。
就在他们即将与冰冷大地进行最后接触的前一刹那——
那笔记本上的银色法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银光!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沿着废料的身体蔓延,迅速覆盖了她,以及通过接触蔓延到了沈余和陈时身上!
他们仿佛被包裹进了三个由柔和银光构成的、表面流淌着无数细微符文的光茧之中!
紧接着,三个光茧之间迸发出强烈的银色电弧,彼此连接,构成一个临时的、更大的复合符文阵列!
这个银色阵列产生的并非向上的升力,而是一种奇异的、针对局部时空曲率的微弱干涉!
砰!砰!砰!
三声沉闷的、仿佛重物落在厚垫上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他们重重地砸在了一条偏僻后巷堆积的、巨大而柔软的有机废弃物(很可能是某种新型环保材料的缓冲垃圾箱)上!冲击力依然巨大,震得他们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但绝非致命的撞击!
银色光芒在他们落地的瞬间骤然熄灭,如同耗尽了所有能量。那本笔记本也变得黯淡无光,法阵图案甚至看起来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
雨水再次直接打在三人身上。冰冷的触感和活着的实感,让他们剧烈地咳嗽、喘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难以置信。
“刚刚才那是什么”陈时最先缓过气,挣扎着从柔软的垃圾堆里坐起,看着自己身上正在迅速消散的银色光屑,声音充满了震惊和困惑。他试图用终端扫描,却只捕捉到一些急速衰减的异常时空波动数据。
沈余趴在垃圾堆上,还在干呕,脸色惨白,但眼神恢复了一些神采,只是深处还残留着被“时骸”侵蚀后的冰冷与后怕。她看着废料手中那本再次变得普通的笔记本,目光复杂。
废料自己也懵了,她看着笔记本上那个似乎黯淡了几分的法阵,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似乎是掘墓人无意中记录下来的、某种古老的、针对坠落或冲击的防护性符文?而且必须是在高速坠落和强烈求生欲的特定条件下才能激活?
掘墓人到底还挖出了多少这种不可思议的“古代遗产”?
“不不管是什么它救了我们”废料声音沙哑,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收好,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三人相互搀扶着,从令人不适的垃圾堆里爬出来,瘫坐在湿冷的后巷地面,精疲力尽。高空坠落的冲击和之前的连番恶战,让他们的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
雨还在下,巷外街道的车流声和霓虹灯光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短暂的沉默后,陈时率先打破了寂静,他的技术脑瓜又开始运转:“那个银色符文它干涉的是局部时空,不是空气动力学这原理如果能复现”他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惜数据太少了”
沈余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发抖,似乎还未从沉浸舱的恐怖体验中完全恢复。“吴明”她喃喃自语,“他的数字幽灵最后被卷去了哪里?那个债契会不会在别的时空继续生效?”
废料则担忧地抚摸着自己胸口,感受着那一点彻底沉寂的“余烬”。它最后苏醒驱散了“时骸”,但也再次耗尽了力量。下一次危机,还能指望它吗?
还有那个从第七培育区传来的求救信号霍克和扳手他们
沉重的负担压得她喘不过气。
就在三人各自沉浸在思绪中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突然在废料耳边响起。
不是雨水的声音。声音来源似乎是她的意识深处?
她猛地抬头,警惕地四下张望。陈时和沈余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
嘀嗒嘀嗒
声音再次响起,很有规律,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感。
紧接着,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信号不良的电子合成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高维度时空干涉残余波动”
“匹配协议‘异常变量’标记”
“尝试重新建立追踪锁定”
是“管理员”的力量?!它们竟然这么快就又追踪过来了?!是通过刚才那个银色符文引发的时空波动吗?!
废料脸色瞬间煞白,猛地站起身:“快走!它们又来了!”
陈时和沈余一愣,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废料那极度惊恐的表情,立刻意识到不妙,强撑着站起来。
然而,已经晚了。
后巷前后出口,以及两侧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渗出了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色阴影!
这些阴影迅速凝聚、拉长,化作四个人形轮廓!它们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纯粹的黑影,散发着与“执行官”同源的、冰冷的协议能量波动,但更加缥缈和难以锁定!
是“管理员”的另一种追踪单位?!更擅长潜行和渗透的“幽影”?
四个黑影逼近,封死了所有退路。它们的手中,阴影凝聚成不断滴落着黑色液滴的、扭曲的短刃形态。
陈时试图举起还能动的胳膊防御,沈余也捡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钢管,但都知道这只是徒劳。
废料绝望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潮湿的墙壁。
那嘀嗒声和电子合成音在她脑中越来越清晰:
“锁定完成执行无声清除”
黑影举起了阴影短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嘿!那边的!干什么呢!”
一声粗鲁的、带着醉意的大吼,从后巷入口处传来!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机车夹克、满脸络腮胡、手里还拎着个酒瓶的壮汉,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指着那些黑影,口齿不清地骂道:“妈的几个大老爷们围堵欺负女人?要不要脸”
是附近的醉汉?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那些黑影的动作猛地一滞!它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协议逻辑的意外变量干扰了判断!
为首的黑影头部转动(虽然那里没有眼睛),“看”向那个醉汉。
醉汉被那纯粹的黑影“盯”得一个激灵,酒似乎醒了一半,吓得后退一步,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但这短暂的干扰,已经足够了!
陈时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似乎是自制声光装置的圆盘,狠狠砸在地上!
嗡——!
一阵极其刺耳的、混合了特定频率声波和强光的爆鸣瞬间席卷了整个后巷!
这是他用实验室废墟里捡的零件临时拼凑的防御道具,原本没抱太大希望,但此刻却起到了奇效!
那些由阴影构成的黑影,似乎对这种强烈的物理性感官干扰极其敏感,动作瞬间变得僵硬和混乱,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剧烈闪烁起来!
“跑!”陈时大吼一声,拉着废料和沈余,趁着黑影被干扰的瞬间,猛地从那个醉汉旁边的空隙冲出了后巷!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入霓虹闪烁的街道,混入稀疏的行人之中,拼命向前奔跑,不敢回头。
跑过两个街口,确认身后没有黑影追来,他们才敢躲进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的隔间,锁上门,瘫倒在地,剧烈喘息。
“刚才那是什么”沈余心有余悸。
“象是低配版的‘执行官’”陈时喘着气,“更隐蔽但好像也更怕物理干扰”
废料则感受着脑海中的变化。那嘀嗒声和电子合成音消失了,仿佛被刚才的声光爆鸣暂时驱散或屏蔽了。
但她知道,追踪只是暂时中断,并未停止。“管理员”已经锁定了他们。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本笔记本。银色法阵救了她一次,但还能再用吗?掘墓人的知识,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陈时的终端突然收到了一条加密信息。来源未知。
他警惕地点开。
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银色波动已观测。】
【‘园丁’的朋友?】
【如需庇护,可至‘锈蚀钟表店’。】
【坐标附后。】
【勿信‘守夜人’。】
信息末尾,是一个不断闪烁的、位于城市旧区的坐标点。
发信人自称“园丁”的朋友?
卡戎?
还有“勿信‘守夜人’”?
守备官拼死保护他们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这条信息,是救命稻草,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开端?
自助银行隔间外,雨声淅沥,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他们惊疑不定的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