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散发着微光的选项,如同通往不同未来的大门,悬浮在雷克斯面前,散发着截然不同的引力。
【格式化重置】散发着冰冷而绝对的“安全感”,如同宇宙级的麻醉剂,承诺终结一切痛苦, albeit 以所有存在为代价。它的光芒稳定、无情,代表着一种一了百了的“完美”解决方案。
【余烬重构】则如同风中残烛,光芒微弱、摇曳不定,充满了不确定性和风险。它代表着挣扎、痛苦、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保留“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的希望。
雷克斯的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选择第一条路,终结这无尽的噩梦和重压。理智告诉他,这是最“高效”、最“彻底”的做法,是无数文明在绝望中可能祈求的最终解脱。
但……
他的脑海中,无法抑制地闪过一张张面孔。
沈余在清理数字遗产时那专注而慈悲的侧脸。
陈时在数据与道德间挣扎时紧蹙的眉头。
凯将他推入气闸门时那决绝的眼神。
晶封工程师最后那混合恐惧与解脱的表情。
甚至还有废料佬、摆渡人、灯灵……这些非敌非友、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影响着局势的存在。
他们的牺牲、他们的挣扎、他们哪怕在绝望中也未曾完全熄灭的“余值”……难道都要在这“格式化”的光芒下化为绝对的虚无吗?
那些被议会贴现的情感,那些被悲恸吞噬的记忆,它们所代表的亿万生灵,难道连存在过的痕迹都不配留下吗?
一种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压倒了对于终极安宁的渴望。
他不能……他不能就这样抹去一切。
颤抖的手指,越过了那片冰冷的光芒,毅然决然地,点向了那团摇曳不定的【余烬重构】之光!
在他做出选择的瞬间——
整个源初光点猛地一亮!仿佛终于等到了它一直在等待的指令!
那浩瀚无比的源初能量不再平静,而是如同找到了河道的洪水,开始向着雷克斯疯狂涌来!但这一次,并非灌输知识,而是……绑定权限和抽取代价!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雷克斯的每一寸存在!
他感觉自己的“余值”——那些构成他独一无二个体的核心情感、记忆、经历——正在被源初协议作为一种“燃料”和“引导坐标”,疯狂地抽取!
这不同于摆渡人复制时间的感觉,那是复制品。这是真正的、彻底的剥夺!
他看到自己关于“青壤”前哨的记忆变得模糊……关于与沈余陈时共事的细节迅速褪色……关于逃亡路上的恐惧和决心如同沙堡般崩塌……甚至包括刚刚得知的惊天真相,都在飞速离他远去!
源初协议正在以他独特的“余值”为引子,构建一个能够精准干预现实、引导和转化“悲恸之影”和“贴现协议”的模型!而构建这个模型所需的“原料”,就是他自身的存在本质!
这就是“余烬重构”的代价!他需要支付的,不是时间,不是能量,而是……他自己!
他正在成为那个“火种”,燃烧自己,试图去点燃那一片名为“悲恸”的绝望荒原,去逆转那名为“贴现”的冰冷洪流!
痛苦超越了肉体,直达灵魂本源。那是一种被彻底解构、被融入某种宏大工具的极致体验。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完全融入源初协议成为其一部分的瞬间——
抽离感骤然停止。
他并没有完全消失。还剩下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灰烬般的核心意识被保留了下来。
这一点意识,如同风暴眼中的一点绝对平静,保留了他最后的一丝“自我”认知——他是雷克斯,他做出了选择,他正在付出代价。除此之外,几乎所有的具体记忆和情感都已被抽走,化为驱动那庞大干预模型的力量。
他变得极其空洞,却又极其清晰。他仿佛一个被清空了所有数据的处理器,只剩下最底层的运行指令:执行“余烬重构”。
通过那被源初协议暂时赋予的、超越性的视角,他“看”到了。
他看到源初协议的力量,正以他被抽离的“余值”为蓝本和渠道,开始精准地投放向现实宇宙。
在一颗正在被议会“贴现塔”强行抽取情感的星球上,源初的力量化为一场温柔的“情感之雨”,中和了贴现塔的能量,那些被强行剥离的痛苦情感如同受到安抚般缓缓回落,重新融入惶恐的民众心中。贴现塔过载烧毁。
在一个被“悲恸之影”触须侵蚀的空间站,源初的力量化为一道“理解之光”,照在那扭曲的乳白色物质上,并非净化,而是引导其内部那无尽的痛苦开始缓慢地、艰难地自我反思和转化,从纯粹的破坏欲逐渐变为一种深沉的、哀悼般的静默。
在整个回廊的数据流中,源初的力量如同修复程序般流动,修复着被通胀破坏的结构,安抚着那些躁动的“收藏品”,将秩序重新写入混乱的代码。
甚至,他还感知到了沈余和陈时!
他们似乎正处于某个议会的核心设施内,正在拼命试图从内部破坏“最终贴现”协议的主服务器!他们的情况极其危险,被大量的议会安保部队包围!
源初的力量如同一道无声的指令,瞬间影响了那些安保部队的武器系统和决策核心,让它们的攻击出现了致命的偏差和延迟!为沈余和陈时创造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们惊讶地看向彼此,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干预正在起效!但范围太大,目标太多,源初协议的力量虽然浩瀚,但在如此大规模的精准干预下,也显得有些分散!
而与此同时,“悲恸之影”的主体和议会残余的势力,也意识到了这股突然出现的、针对它们的干预力量!它们虽然无法直接对抗源初协议,但却开始疯狂地攻击和污染那些被干预的区域,试图抵消效果!
并且,它们沿着干预力量的来源,再次将目标锁定了雷克斯这仅存的、作为“引导坐标”的微弱意识!
雷克斯那灰烬般的意识悬浮在源初光点前,感受着自身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燃烧”。每干预现实一次,他的存在就模糊一分。他就像一根蜡烛,照亮黑暗的同时,也在消融自身。
他看到了希望,但希望之路布满荆棘,且需要他支付全部。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连接请求——是来自沈余和陈时的!他们似乎通过某种方式,模糊地感知到了干预力量源头那一丝熟悉的“余烬”感!
一段焦急、悲痛、难以置信的意念传递而来,断断续续,充满杂音:
“雷克斯?!是……是你吗?!”
“停下!快停下!这样你会……”
“代价太大了!一定有别的办法!”
他们的意念如同温暖的双手,试图抓住他这即将消散的灰烬。
雷克斯那近乎空洞的意识中,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无法形容的波澜。那是最后一点属于“雷克斯”的情感——一种欣慰和不舍。
但他无法回应,也无法停止。“余烬重构”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要么成功,要么他彻底燃尽而失败。
他只能继续引导着源初的力量,艰难地对抗着“悲恸”和“议会”的反扑,一点点地扭转着局势。
他能感觉到,“悲恸之影”的核心深处,似乎因为部分触须被净化和引导,产生了一种新的、从未有过的……困惑与动摇。而议会的高层,也因为计划受挫和突然出现的未知干预而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争吵。
局势正处于最脆弱的平衡点。
但他也知道,自己即将燃尽。他的意识已经淡薄如烟。
就在他这最后的意识火花即将彻底熄灭的前一刻——
源初光点,似乎回应了他那一点不甘的波澜,将最后一股力量,并非投向外界,而是投向了他那即将消散的意识本身!
但这股力量并非为了维持他的存在,而是……包裹住他这最后的意识火花,然后……猛地将其从源初之地弹出!
如同将一颗珍贵的种子,奋力抛向远方黑暗的土壤!
【指令确认:“余烬重构”持续执行。】
【火种坐标已剥离。执行保护性投放。】
【目标区域:随机。祝你好运,变量。】
源初光点那平静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雷克斯(如果还能称之为雷克斯的话)感觉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翻滚、坠落……最终失去了所有感知。
雷克斯最后的意识被投向了何方?他是否还能存在?
“余烬重构”没有了他的直接引导,能否继续?
沈余和陈时能否抓住机会,彻底破坏议会的计划?
“悲恸之影”的动摇会带来转机还是更大的混乱?
失去了大部分“自我”的雷克斯,即使存活,又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