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宫方向飘来的桂花香里混着新翻泥土的气息,猪悟能捏着茶盏的手抖了抖。
窗外大雷音寺派来的小沙弥正踮脚修剪佛幡,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天河水师驻地时,看到王勃麾下的战船整齐列队,船头还绑着几株碗口粗的桂树苗。
别墅的事至今悬而未决,住着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再加上看到那一株桂树苗,怎能让他不想起广寒宫,以及新近刚刚复活回到广寒宫的嫦娥仙子呢?
都怪猪小能这傻孩子做事太冲动,行刺谁也不能对嫦娥下手啊!这让他这堂堂的前天蓬元帅、净坛使者有何颜面去见她呢……
其实小能一定是受人蛊惑、指使才下的手,现在天庭把账却都记在了孩子们身上,让猪全能至今还隐姓埋名,到处躲藏。
抽出时间,一定要把这个嫁祸于人的家伙揪出来……
“可这天河水师管什么绿化?是不是现任水师主将王勃主动向广寒宫献殷勤……”
猪悟能猛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青瓷盏底在檀木桌上磕出闷响。
他摸着肚腩来回踱步,锦缎袈裟下摆扫过墙角积灰的算盘——那是他当天蓬元帅时用来盘算俸禄的物件。
天河畔的六栋别墅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飞檐斗拱间仿佛还飘着当年新漆的桐油香。
云驾掠过南天门时,猪悟能特意整了整脖子上的佛珠。
启明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晃得他眯起眼,守门仙官刚要通传,他已经大踏步跨进殿内:“太白老院长!你可得给我个说法!”
案前研墨的童子吓得打翻砚台,墨汁在金砖上洇出乌痕。
太白金星却稳如泰山,慢悠悠搁下狼毫,雪白长须随着笑容轻轻颤动。
“悟能使者这是哪阵风送来的?”
“就王勃那阵妖风!”猪悟能一甩袖袍,从怀里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文书拍在案上,“听说他带着天河水师去广寒宫种树?我倒要问问,我天河畔的别墅什么时候成了天庭公共用地?当年俸禄买的宅子,说占就占?”
他特意将“六套”二字咬得极重,肥厚的手指在文书上敲出咚咚声响。
太白金星拈起文书扫了两眼,突然抚掌大笑。
“原来为这事!大雷音寺净坛办公室的文书倒是周全。”他慢悠悠从袖中取出本烫金簿册,泛黄纸页间夹着半片干枯的月桂叶,“只是这宅子的事,天庭早有安排。”
猪悟能的小眼睛突然瞪大,盯着簿册上的朱批。
太白金星却不紧不慢地倒了杯茶:“上月大理院就发了公文,天河畔那片宅子归属有争议,特命包拯院长彻查。”茶盏推到猪悟能手边时,泛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使者若是觉得资产被侵占,大可将文书呈给包大人——他那三口铡刀,可是连地府冤魂都信服的。”
猪悟能的胖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当然听过包拯铁面无私的威名,可真要把这事捅到大理院,万一查出来当年购置手续有疏漏……
他偷瞄太白金星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反应过来这老倌早有算计。
“可王勃……”猪悟能还想争辩。
“王勃?”太白金星突然提高声调,惊得梁上的金铃叮咚作响,“天河水师奉旨修缮广寒宫,使者若有疑问,不如连此事一并呈给包大人?听说他正愁没人递状子呢!”
这话堵得猪悟能说不出话。
他看着太白金星将文书小心翼翼折好,用印泥封了个端正的火漆印。
殿外传来云车辘辘声,想来是大理院的差人到了。
“使者放心。”太白金星将文书塞进猪悟能手里,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点了点,“包大人最是公正,当年天蓬元帅购置宅子的账册,这会儿怕已经摆在他案头了。”
猪悟能捏着文书退出启明殿时,后背的袈裟已被冷汗浸透。
回望殿内,太白金星正对着铜镜整理冠冕,嘴角那抹笑意映在镜中,竟比案头的九转金丹还要耀眼。
他突然明白,从王勃种树那天起,自己就掉进了太白金星织好的网里——这老倌轻飘飘几句话,就把烫手山芋扔给了铁面无私的包拯。
“好个老狐狸……”猪悟能对着掌心的火漆印啐了口,却不得不捧着文书往大理院方向走去。
天河畔的别墅在云层间若隐若现,他忽然觉得,这六栋宅子怕是要比取经路上的八十一难还难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