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宝殿的铜鹤香炉里,檀香正燃得旺,青烟缭绕着鎏金的梁柱,却驱不散殿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
魔昂垂手站在丹墀之下,蟒袍玉带在珠光宝气的天庭众仙中不算惹眼,可他紧握的拳角已微微泛白。三日前,天河水牢的押送队伍,被天河水师主将王勃带人劫下押送的吴刚属下,时至今日尚无处理音讯。
“吴刚……”魔昂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几乎要咬出血来。作为天庭学院天河分院的院长,他本该是执掌教化的文臣,可此刻眼底翻涌的却是西海龙王三太子的戾气。案几上那封黄绢奏折,墨迹未干。
“擅离职守,滥杀无辜,刺杀命官……”魔昂抬眼望向御座上的玉帝,声音因用力而微微发颤,“此三罪,桩桩可诛!望陛下降旨,将吴刚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他这话一出,殿中几位与天河分院素有往来的仙卿忍不住交换眼神。广寒宫的吴刚,那个常年伐桂的武仙,怎么会突然闯上天河分院刺杀吕不韦?要知道,吕不韦虽挂着天庭命官的虚衔,却早已是学院里人人避之不及的老顽固,平日里除了在藏书阁翻旧卷,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玉帝指尖叩了叩龙书案,目光扫过丹墀下的仙卿。他没接魔昂的话,反而转向了右班首位的哪吒。
这少年神将今日甲胄鲜明,火尖枪斜挎在肩,听见传唤立刻踏前一步,火轮在足下隐现。
“陛下,魔昂院长所言极是!”哪吒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锐气,“吴刚素来藐视天条,当年在月宫就因私放玉兔受罚,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天河分院乃天庭教化重地,岂容他如此放肆?末将请命,愿率三千神兵,定将吴刚擒来受审!”
他这话看似义正辞严,可站在一旁的李靖却微微蹙眉。天河水师的代理元帅捻了捻胡须,目光落在哪吒按在枪柄上的手上——那只手青筋微跳,分明是急着立功。也是,天河水师近来风头正盛,主将王勃不过一凡人,却升至上位,这让向来眼高于顶的哪吒如何甘心?
“哪吒此言差矣。”李靖出列时,腰间的玲珑塔轻晃了一下,发出细碎的金铃声,“吴刚虽有错在先,然事出必有因。据末将所知,吕不韦商业触角无孔不入,其向来重利,这与重义的吴刚,冲突在所难免……”
他话未说完,魔昂已猛地抬头:“李元帅是要为吴刚开脱?!百余学员死伤,难道是假的不成?”
“魔昂院长稍安勿躁。”李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末将只是觉得,广寒宫与天河分院素无纠葛,吴刚为何突然行刺?若不查明真相便草草问斩,只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玉帝,“只怕寒了那些忠心之臣的心。”
“忠心?”哪吒冷笑一声,“他擅离职守便是不忠,滥杀学员便是不仁,刺杀命官便是不义!此等三不义之徒,留着何用?”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香炉里的檀香灰簌簌落下。玉帝的目光落在龙书案上的奏折,那上面“刺杀吕不韦”几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他想起三日前,太白金星呈上来的月桂花瓣——花瓣边缘还带着吴刚斧钺上特有的桂油香气。
“长庚爱卿,”玉帝忽然开口,看向班末的太白金星,“你是天庭学院的院长,天河分院之事,你怎么看?”
太白金星扶了扶仙冠,慢悠悠地出列。他雪白的胡须垂到玉带前,眼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陛下,说起吴刚,便不得不提嫦娥仙子。”他声音不高,却让殿中躁动的气息静了下来,“嫦娥仙子在天河学院求学时,表现十分优异,如今仙子以身殉职,吴刚心中郁结,老臣是知晓的。”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书简:“这是老臣在天河分院藏书阁找到的,吕不韦生前正在批注《广寒旧事》。书中记载了嫦娥仙子当年在学院时,堪称学院师生之楷模……”太白金星抬眼,目光扫过魔昂,没再说什么。
哪吒皱紧眉头,下意识地看向魔昂——西海龙族与广寒宫素无往来,若说有什么过节,倒要追溯到嫦娥求学时,曾与魔昂的妹妹敖瞾争夺过一届学院大比的魁首。
玉帝缓缓闭上眼,指尖在龙案上敲出规律的节奏。他想起嫦娥羽化那日,广寒宫的桂树落了整整三天叶子,而吴刚跪在南天门,三天三夜未曾起身。一个能准备为故主守陵千年的武仙,真会突然性情大变,刺杀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老学究?
“够了。”玉帝睁开眼,目光扫过面红耳赤的魔昂,又看向紧握火尖枪的哪吒,最后落在李靖身上,“天河水师主将王勃,可在殿外?”
殿外传来甲叶轻响,一个身着银甲的青年将领大步走入。王勃眉目清朗,腰间悬着柄刻着水纹的长剑。他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末将在。”
“吴刚属下被劫一事,你可知晓?”
“末将失职。”王勃叩首,“那些受伤兵将已看押在天河水师,待末将查明原因之后奏请发落”
魔昂立刻接口:“陛下!王勃身为主将,纵容天庭要犯,其罪当……”
“住口。”玉帝摆了摆手,“吴刚既是天河水师的犯人,便由天河水师处置。王勃,你即刻带人彻查此案,无论涉及到谁,一并报上来。”他顿了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魔昂,“至于吴刚的罪名……待真相查明后,再议不迟。”
王勃领旨退下时,路过魔昂身边。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按了按腰间的剑柄。殿外阳光正好,将他甲胄上的水纹照得粼粼发亮,如同天河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