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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三胖一家归家后的日子,万应斋重新飘起了熟悉的纸钱清香与浆糊气息。有了家人无微不至的照料,尤其是杨小凤精湛的医理调养和那枚温养神魂的“养魂玉”的神效,郑三胖恢复得极快。不过几日功夫,苍白的胖脸上便有了红润光泽,说话也中气了不少,虽尚不能重操纸扎旧业,但已能精神抖擞地坐在柜台后,指挥着鬼仆飘前飘后地掸灰除尘,或是笑眯眯地看着一双儿女在铺子里帮手穿梭,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说着外头的趣闻。那腰间的五鬼木盒也重新系好,只是短时间内怕是无法驱使其施展五鬼搬运术了。这劫后余生的安宁与烟火气,暖融融地包裹着小小的纸扎铺子。

四目道长陈友益在义庄歇了两日,待到确定郑三胖性命无虞且林九等人伤势也稳定下来,便急着去寻被他用“锁阴阵”困在路边的七具行尸了。“哎呀呀,再不去,那几个宝贝‘客人’怕是要被野狗叼了骨头,雇主还不得剥了我这身老皮!”他拍着腰间鼓囊囊的褡裢,里面塞满了临行前林九硬塞给他的各种伤药符箓,背上桃木剑,摇着那柄宝贝铜铃,“叮铃…叮铃…”清脆的铃声混着他哼的不知名小调,渐渐消失在通往青牛镇外的土路上。他瘦高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得很长,那标志性的圆框老花镜反射着阳光,一派玩世不恭却又令人心安的老道士风范。

而那只被林九从山魈爪下救出,又在义庄静室由白流苏日夜施法、耗尽心力才终于护住一丝生机的老狈精,在郑三胖醒来后不久,也悠悠转醒。它那浑浊的眼睛睁开时,已无最初的惊恐与绝望,只剩下深重的疲惫与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它瘦骨嶙峋的身体依旧虚弱,缠着破布条的伤爪也还需要时间愈合,但体内那股属于巢穴深处邪物的侵蚀烙印已淡不可察。它费力地扭过头,看向守在一旁的林九和白流苏,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嗬嗬”声。

林九凝视着它,目光锐利却并无杀意:“你助邪为虐,本难饶恕。但念你被奴役驱使,身不由己,又遭同族追杀,几近殒命…今日放你一条生路。离开此地,寻一深山幽谷潜心修炼,再不得害人,更不得再入人间半步!若有违背,无论天涯海角,必诛不赦!”老狈精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感激和解脱之色,吃力地低了低它那干枯的脑袋,发出了低沉的呜咽,算是应允。

白流苏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指尖一点柔和的金光没入老狈精眉心,稳固其尚未完全平复的魂体。当日下午,这只垂垂老矣的狈精,在林九亲自选定的僻静山林深处,被放了归处。它瘦小的身影一步三回头,最终消失在密林深处,那条缠着破布条的瘸腿,成了它告别这段地狱般经历的最后印记,也将成为它今后漫长苦修生涯的开端。

日子如同青牛镇外那条潺潺的小河,在劫后余生的平静中悄然流淌。林九、白流苏带着三个徒弟,日子过得清贫却也规律。前番黑风坳一行,虽然凶险万分,但所得酬劳除去医药开销和日常用度,已所剩无几。林九盘算着米缸里渐少的米粒,还有三个半大小子日益见长的饭量,心中那份对“孔方兄”的渴望,就像久旱的禾苗盼甘霖,挠得他心头发痒。

“师父,米快见底了,盐罐子也空了。”李秋生苦着脸,把空荡荡的米袋提溜给林九看,那袋子瘪得能直接当抹布。

“是啊师父,”王文才舔了舔嘴唇,仿佛那空盐罐子还残留着咸味,“昨天去镇上买肉,那屠户说咱们还欠他半吊钱呢,眼神凶得跟要宰人似的。”他缩了缩脖子,好像那屠户的刀光就在眼前晃。

张晓光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几个带着汗渍的铜板放在桌上,那是他帮镇东头李寡妇挑水劈柴挣的辛苦钱,眼神里也带着期盼。

林九看着桌上那几个孤零零、仿佛在嘲笑他贫穷的铜板,又看看三个徒弟巴巴望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像钩子一样钩在他心尖上。他轻轻叹了口气,感觉道袍下的钱袋比脸还干净。

白流苏坐在一旁,正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着她的离火玉心剑,闻言抬起头,温声道:“九哥,是该接点活计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她的目光扫过空米袋和铜板,意思不言而喻。

林九刚想说“修道之人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仿佛在抗议他的清高。他老脸微热,正要开口,义庄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就被急促地拍响了,声音又急又重,仿佛拍在众人心坎上。

“九叔!九叔在吗?救命啊九叔!”门外传来一个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秋生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却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的中年胖子——正是隔壁镇上富户王员外的管家。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家丁。

“王管家?”林九认出来人,强压下心头因“救命”二字而涌起的职业警惕,努力维持着世外高人的淡然,“何事如此惊慌?”但他的眼神却不自觉地往王管家鼓鼓囊囊的怀里瞟。

王管家一见林九,如同见了救星,“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涕泪横流,边哭边从怀里掏东西:“九叔!救命啊!我们…我们镇子上闹妖怪了!邪乎得很!求您老快去看看,救救我们吧!”他掏出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

“妖怪?”林九眉头习惯性一皱,示意李秋生把人扶起来,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钉在那蓝布包袱上。包袱没系紧,露出一角,白花花、金灿灿的光芒瞬间刺痛了师徒四人的眼!“慢慢说,怎么回事?什么妖怪?”林九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但喉头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王管家被搀扶着坐下,仍是惊魂未定,哆哆嗦嗦地讲述起隔壁柳树镇的诡异梦魇。但此刻,林九师徒的心思,显然被那包袱里的东西勾走了大半。

李秋生站在王管家身后,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包袱缝里露出的银锭棱角,嘴巴微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仿佛看到了烧鸡在飞。王文才则拼命咽着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发出“咕咚”的轻响,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衣角,似乎在掂量能分到几个大钱。就连一向沉稳的张晓光,呼吸也粗重了几分,眼神亮得吓人。

王管家讲完,抹了把汗,将包袱彻底打开推到林九面前:“员外急得不行,让我带了重金,务必请九叔出手!求您了!”

哗啦!

几锭沉甸甸、足有十两的雪花银锭,外加一小袋少说也有几十颗的金豆子,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开在破旧的八仙桌上!银光耀眼,金光夺目,瞬间将昏暗的义庄都照亮了几分。

嘶——!

师徒四人几乎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九只觉得心脏“咚”地猛跳了一下,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豆子!这够买多少米?多少肉?够义庄开销多久?够给徒弟们置办几身新道袍?够……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全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抓,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师徒四人,见到了钱财每个人的心理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身份师傅的林九。他的脸上努力绷着“悲天悯人”、“道法自然”的严肃表情,但眼角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那伸到一半的手,硬生生在半空拐了个弯,变成了捋胡子的动作,尽管他胡子不长。手指捻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我的祖师爷!这…这得有多少?五十两?八十两?还有金子!王家这是真下血本了!接!必须接!有了这笔钱,秋生他们仨的冬衣有着落了,流苏那把剑穗也该换新的了,义庄的屋顶也能补一补了…可…可我这伸手就拿,是不是显得太…太市侩了一些?让人看轻了我茅山弟子的风骨?可…可义庄都快揭不开锅了啊!这钱…这钱它烫手啊!’ 他脸上表情变幻,一会儿是看到巨款的激动潮红,一会儿是强装镇定的僵硬,眼神在银子和徒弟们脸上来回扫视,内心天人交战。

大徒弟李秋生,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金豆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口水真的顺着嘴角流下了一丝,他都没发觉。心里狂喊:‘金子!是金子!师父!快答应啊!答应啊!我要吃烧鹅!

二徒弟王文才,不停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双手激动得无处安放,一会儿搓衣角,一会儿捏拳头,仿佛那金子已经揣进了自己兜里,盘算着:‘发了发了!这么多钱!我能去镇上最好的裁缝铺做身新道袍了吧?再也不用穿师父打补丁的旧衣服了!’

小徒弟李晓光虽然努力维持着平静,但脸颊也激动得泛红,呼吸急促,眼神灼热地盯着银子,心里默算:‘这些钱…够镇子上的小姑娘买那支她看了好几次的玉簪了…还能剩不少…’

“师父,这活儿接不接?”李秋生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带着颤抖的兴奋,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直勾勾看着林九,仿佛林九敢说一个“不”字,他就要扑上去抱着银子不撒手。

“是啊师父,”王文才也赶紧帮腔,声音急切,“听起来…呃…虽然有点邪门,但…但王员外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救人要紧啊!”他努力想把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但眼神却出卖了他。

林九看着三个徒弟那副“师父你快答应吧!银子在召唤我们!”的猴急模样,又瞥见白流苏眼中那一丝“九哥,家里真没米了”的无奈。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身后的凳子!

他目光扫过三个徒弟,最后落在白流苏脸上,脸上努力挤出一派正气凛然,声音带着一种“勉为其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感,铿锵有力地说道:

“妖邪作祟,害人性命,我等修道之人岂能坐视?此等邪祟,贫道自当出手降服,还百姓安宁!接了!” 最后一个“接了”字,他说得格外清晰有力,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他随即转向王管家,动作快得像怕对方反悔,一把将桌上的包袱……轻轻推了回去:“银子收好!除魔卫道乃我辈本分!事成之后再付不迟!” 他嘴上说得大义凛然,眼睛却忍不住又瞟了那白花花的银锭一眼,喉结再次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心里补充道:‘千万收好了!一块都不能少!’ 那眼神里的渴望,简直要把包袱皮都烧穿了。

王员外家的王管家,则一把把银子塞进了林九的手里,满脸笑盈盈的说,“九叔,这些银钱既然拿来了,起有拿回去的道理,我家老爷怕夜长梦多,您还是快些跟我去吧。”

林九好像若无其事的飘着天外,一副清高道人的姿态,吹着口哨,点着头,感受着沉甸甸的包裹,表情十分为难的开口说道:“虽然有些不合规矩,既然王管家执意如此,那,那……”

大徒弟李秋生看到师傅林九为难的表情,还有那若有似无的飞眼表情,立刻心领神会说道,“既然如此,师傅您就勉为其难的先收下吧。”说着赶忙接过了林就手中装满银钱的包裹。

林九面露严肃之色,“哎,求生……”话止于此,只是用了一个凶厉的眼神看了看大徒弟李秋生,但是其内心里则是说,“还好你小子懂事,不然什么时候才可以缓解燃眉之急啊。”

“事不宜迟!”佯装的教训完了李秋生,林九生怕夜长梦多,赶紧一挥手,“我们这就动身去柳树镇!”

柳树镇离青牛镇不算太远,约莫大半日的脚程。林九师徒四人加上白流苏,在王管家和两个家丁的引路下,黄昏时分便赶到了镇口。

一进镇子,一股异样的死寂便扑面而来。此时天色尚未全黑,按理应是炊烟袅袅、人声渐歇的时候,可整个柳树镇却静得可怕。街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鸡鸣狗吠都听不到一声。夕阳的余晖给房舍树木镀上一层诡异的暗金色,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阴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腥气,若有若无,钻入鼻腔,让人心头莫名地发沉发闷。

“九…九叔,您看…”王管家指着前方,声音发颤,“就…就是这样,天一擦黑,就没人敢出来了。”

林九面色凝重,示意众人噤声。他深吸一口气,默运茅山心法,开启灵视。只见整个镇子上空,笼罩着一层稀薄却粘稠的灰黑色雾气,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不断渗入那些紧闭的门窗之内。雾气中,隐隐夹杂着冰冷的蛇腥味和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诡异波动。

“好重的妖气!还有…迷魂瘴!”白流苏也感应到了,俏脸微寒,离火玉心剑在鞘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师父,这雾…看着就让人想睡觉。”李秋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凝神静气!运功抵御!”林九低喝一声,一道清心符凌空画出,符光一闪,驱散了众人身周几尺内的灰雾,也让他们精神一振。

在王管家的指引下,一行人来到镇中最大的宅院——王员外家。王员外是个五十多岁、保养得宜的富态男子,此刻却愁容满面,眼窝深陷,见到林九如同见了救星,连连作揖。

“九叔!您可算来了!快,快看看小儿!”他引着众人来到后院一间厢房。

推开房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床上躺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脸色青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一个妇人坐在床边垂泪,正是王员外的夫人。

林九上前,手指搭上男孩的腕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男孩的瞳孔涣散,印堂处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黑气,体内三魂七魄动荡不安,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束缚,沉沦在无尽的噩梦之中。

“确实是中了极厉害的梦魇之术,神魂被邪力侵染、困锁。”林九沉声道,又检查了其他几个同样昏迷不醒的下人,症状如出一辙。

“九叔,可有解救之法?”王员外焦急地问。

“需先找到施术的源头,破了这迷魂瘴和梦魇之术。”林九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愈发浓重的暮色,“那蛇妖,必在镇中某处!”

夜幕彻底降临,柳树镇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窗棂透出微弱如豆的昏黄灯光,在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中摇曳,如同鬼火。那弥漫的灰黑色雾气越发粘稠,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昏沉的腥气,无声地侵蚀着一切。

林九让王员外一家紧闭门户,贴上驱邪符箓。他则带着白流苏和三个徒弟,悄然潜出王家大院,如同融入夜色的猎手。

“师父,这雾也太浓了,什么都看不见啊!”李秋生压低声音抱怨道,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桃木剑,警惕地四处张望。

“噤声!”林九低喝,指尖夹着一张引路符,符纸发出微弱的黄光,勉强照亮身前几步的距离,同时也在不断驱散靠近的灰雾,“这雾有古怪,不仅能遮蔽视线,还能侵蚀心神。秋生、文才、晓光,你们三人背靠背,互相照应,运转心法护住灵台!流苏,你注意侧翼。”

“明白。”白流苏轻声应道,离火玉心剑已然出鞘半寸,赤红色的剑身在黑暗中流转着温润却炽热的光华,将靠近的灰雾灼烧出“滋滋”轻响。

五人小心翼翼地在死寂的街道上穿行。脚下的青石板路湿滑冰冷,四周的房屋如同沉默的巨兽,黑洞洞的门窗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口。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在浓雾中回荡,更添几分诡异。

突然,走在侧翼的白流苏脚步一顿,低声道:“九哥,有动静!左边巷子!”

众人立刻屏息凝神。果然,从左侧一条狭窄的暗巷深处,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像是无数鳞片摩擦着地面。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冰冷刺骨的腥风从巷子里涌出!

“小心!”林九厉喝,手中惊蛰剑瞬间出鞘,紫色雷光乍现!

几乎同时,一道粗长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鼻的腥风,猛地从暗巷中窜出,直扑最外侧的王文才!那黑影在浓雾中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两点幽绿如鬼火的光芒,冰冷而怨毒!

“妈呀!”王文才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八卦镜往前一挡!

铛!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八卦镜上金光爆闪,那黑影似乎被金光灼伤,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猛地缩了回去,隐入浓雾中。

“是蛇!好大的蛇!”张晓光惊叫道,刚才惊鸿一瞥,他看清了那水桶般粗细的蛇身和一闪而逝的三角蛇头!

“结阵!三才守心!”林九反应极快,立刻下令。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人虽然吓得腿软,但平日训练有素,立刻背靠背站成三角,手中桃木剑、八卦镜、铜钱剑各自举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从三人身上连接起来,形成一个简易的防护阵势。

“何方妖孽,藏头露尾!给我滚出来!”林九惊蛰剑指向暗巷,剑尖雷光吞吐,厉声喝道。

浓雾翻滚,那两点幽绿的蛇瞳再次亮起,比刚才更加阴冷。一个沙哑、冰冷,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带着浓浓的怨恨和一丝奇异的疲惫:

“滚?该滚的是你们这些多管闲事的臭道士!扰我清修,伤我子民…你们…都该死!”

话音未落,浓雾剧烈翻腾,数道粗大的黑影同时从不同方向,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分别袭向林九、白流苏和三才阵中的三人!速度快如闪电!

“流苏!斩!”林九大喝一声,惊蛰剑紫电暴涨,化作一道雷霆匹练,悍然迎向袭向自己的蛇影!

白流苏娇叱一声,离火玉心剑赤焰升腾,红菱飞舞,如同一朵盛开的火焰红莲,卷向袭来的蛇影!

轰轰!嗤嗤!

雷光与蛇影碰撞,爆发出沉闷的轰鸣和刺耳的灼烧声!赤焰红莲与另一道蛇影纠缠,发出剧烈的能量湮灭声!

“稳住!”李秋生三人齐声大喝,三才阵金光大放,勉强挡住了袭来的蛇影冲击,但巨大的力量震得三人气血翻腾,阵势摇摇欲坠!

“师父!这蛇妖力气好大!”李秋生咬牙喊道。

浓雾中,蛇妖发出一声痛楚与愤怒交织的嘶鸣,显然在林九和白流苏的反击下吃了亏。但它似乎被彻底激怒,攻击更加疯狂!

“嘶——!你们逼我的!”蛇妖的声音充满了暴戾,浓雾剧烈涌动,一股更加强大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潮水般向众人席卷而来!同时,无数道细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蛇影从浓雾中分离,如同飞针般射向众人!

“是幻术和精神冲击!还有噬魂蛇影!小心!”林九脸色一变,立刻咬破指尖,凌空画出一道血色的“净心神符”!

符光闪耀,驱散部分精神冲击。但那些细小的噬魂蛇影却极其刁钻,穿透了符光防御!

“啊!”李秋生首当其冲,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无数恐怖的幻象涌入脑海——巨大的蛇口,冰冷的蛇瞳,无尽的黑暗…他眼神瞬间涣散,手中桃木剑“当啷”落地,身体僵直,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眼看就要陷入梦魇!

“秋生!”林九和白流苏同时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处于阵势保护中、相对安全的张晓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东西,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李秋生身前和袭来的噬魂蛇影撒去!

哗啦!

那是一把混合了朱砂、糯米、香灰和几枚特制铜钱的驱邪混合物!

嗤嗤嗤——!

如同热油泼雪!那些细小的噬魂蛇影撞上驱邪混合物,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啸,化作缕缕黑烟消散!溅射的朱砂和香灰也沾染到李秋生身上。

“呃!”李秋生浑身一颤,如同被冷水浇头,涣散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大口喘着粗气,后怕不已:“我…我刚才看到…”

“别废话!快捡剑!”张晓光急吼,自己也紧张地握紧了铜钱剑。

“干得好,晓光!”林九赞了一声,心中稍定。他看出这蛇妖擅长精神攻击和操控雾气,本体似乎并不愿轻易现身硬拼。

“妖孽!你以为躲在这雾里,我们就奈何不了你吗?”白流苏娇喝一声,离火玉心剑赤光大放,“离火焚天,玉心通明!破瘴!”

她剑诀一指,一道炽热的赤红色剑气离剑而出,并非攻向蛇影,而是直冲上方浓密的灰雾!剑气所过之处,如同烈焰燎原,粘稠的灰雾被灼烧得剧烈翻滚、退散,竟硬生生在众人头顶清空出一小片区域,露出了被遮蔽的、黯淡的星光!

“好机会!”林九眼中精光一闪,在白流苏破开雾瘴的瞬间,他捕捉到了浓雾深处,某处房檐上盘踞着的一团异常浓郁、翻滚不休的黑影!那两点幽绿的蛇瞳,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找到你了!”林九脚踏罡步,惊蛰剑引动天雷,“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敕!”

轰隆!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凝练的紫色雷霆,撕裂短暂清朗的夜空,带着煌煌天威,精准无比地劈向那房檐上的黑影!

“嘶嗷——!!!”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响彻夜空!那团黑影在雷霆中剧烈扭曲、翻滚,爆发出刺目的电光和浓郁的黑烟!一股焦糊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浓雾剧烈震荡,如同沸腾般翻滚,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散!那些袭扰众人的蛇影也如同失去了支撑,纷纷溃散消失。

雷霆散去,房檐上已空无一物,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和几片碎裂的、闪烁着幽光的墨绿色鳞片。

“打中了!”王文才兴奋地叫道。

“它跑了!”白流苏持剑警惕地环顾四周,浓雾虽然开始消散,但并未完全退去,那蛇妖的气息也变得飘忽不定,显然受了重创,隐匿了起来。

林九走到那焦黑的房檐下,捡起一片巴掌大小、边缘焦黑、中心却依旧流转着幽绿光泽的鳞片。鳞片入手冰凉,带着一股阴邪的气息,但其中蕴含的妖力却十分精纯,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古老的气息。

“这鳞片…”林九眉头紧锁,感受着鳞片上传来的波动,心中疑窦丛生。这蛇妖的道行,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深得多,而且刚才那声惨嚎中,除了痛苦和愤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师父,那蛇妖跑了,镇上的人是不是就能醒了?”李秋生心有余悸地问。

林九摇摇头,看着手中冰凉的鳞片和周围虽然变淡却仍未散尽的灰雾:“它只是被惊雷重创,暂时退去。这迷魂瘴的根源未除,梦魇之术也未破。它一定还在镇中某处恢复伤势,伺机而动。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这蛇妖,恐怕并非单纯的嗜血凶物。它操控梦魇,却未直接害人性命…方才那声嘶吼,也透着古怪。此事,怕另有隐情。”

夜色更深,残余的灰雾如同幽灵般在空旷的街道上徘徊。林九收起鳞片,对众人道:“先回王家。那蛇妖受创不轻,今夜应不敢再犯。待明日天亮,我们再仔细探查这柳树镇,找出它的藏身之所和…它不惜惊扰全镇也要守护的东西!”

白流苏看着林九凝重的侧脸,轻轻点头。三个徒弟也收敛了兴奋,意识到事情远未结束。那隐匿在暗处、身受重创却更显危险的蛇妖,以及这片被梦魇笼罩的诡异小镇,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波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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