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都山深处,并非只有灼灼其华的桃林。
当暮色沉降,月光被刻意引来的阴云吞噬,一片刻意开辟的山坳便“活”了过来。
浓得化不开的灰紫色鬼雾,如同活物般从地脉裂隙中汩汩涌出,迅速吞噬了残存的天光。
呜咽的风声中,夹杂着无数细碎、扭曲、令人骨髓发寒的窃笑、悲泣与嘶吼。
扭曲的树影在雾中张牙舞爪,仿佛潜藏着择人而噬的妖魔。
这便是“百鬼夜行”,现在已经变成为年轻一辈准备的试炼鬼蜮。
无数刻意释放,从【天鬼林】中窜出,被阵法约束于此的低阶鬼怪,正贪婪地渴望着新鲜的血肉与魂气。
鬼蜮边缘,临时搭建的观礼台笼罩在一层柔和的淡金色光晕中,将翻涌的鬼雾隔绝在外。
台上,数位气息沉稳的超凡坐镇在此,目光如电,监控着鬼蜮内的能量波动,确保试炼不会失控。
观礼台分三层,第一层人数最多,但在这里的一角,却自成一片引人注目的风景。
桃酥倚在一张由百年桃木自然盘绕而成的软榻上,身着一袭素白如雪的流云广袖长裙,与那头瀑布般垂落的银白长发几乎融为一体。
月光被阵法扭曲,却有一缕奇异地落在她身上,映照得那清冷绝艳的容颜愈发不似凡尘。
最摄人心魄的,是她的异色双眸,左眼是剔透纯净的冰蓝,右眼却是深邃神秘的紫金,流转着看透虚妄的奇异光晕。
她天生异瞳,气质清冷如高山霜雪,此刻只是慵懒地斜倚着,指尖把玩着一枚流转着桃木清香的符箓,对台下那些或敬畏、或倾慕、或跃跃欲试的目光视若无睹。
作为桃都的孙女,桃酥毫无疑问是这场试炼的绝对主角,亦是无数目光追逐的焦点。
但桃酥再怎么说也应该出现在第二层或者第三层,而不是在第一层。
“桃酥小姐!”
一个刻意拔高、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声音响起。
只见夏侯丹带着堂弟夏侯墨,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容,费力地挤开人群,来到观礼台最前方
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展现世家子弟的风采:“在下琅琊夏侯氏,夏侯丹,携堂弟夏侯墨,特来拜见桃酥小姐!久闻小姐…”
他滔滔不绝的奉承话语尚未说完,桃酥那双异瞳甚至没有朝他们的方向转动一丝一毫。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喧嚣的人群与翻涌的鬼雾,落在了某个刚刚抵达边缘的身影上。
苏牧来了。
他并未刻意张扬,只是穿着寻常的衣服,怀中抱着豹猫大小的炽心虎,肩膀上立着幻羽乌鹊,步履从容。
然而他周身那股经历过法则战场,沾染过不朽气息的沉凝气度,以及那双深潭般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星辰生灭的眼眸,让他如同滴入沸油的冷水,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无形的气场散开,拥挤的人群竟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桃酥那清冷如霜的唇角微微抽搐,这家伙还真是到哪都能搞出点动静。
无视了近在咫尺、脸上笑容已然僵硬的夏侯丹,更彻底无视了跟在夏侯丹身后、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复杂的夏侯墨。
她像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般,轻盈地起身,赤着的雪足踏在冰冷的观礼台地面上,却仿佛踩在云端。
那袭素白的身影分开人群,径直走向苏牧,流云般的广袖拂过空气,带起一阵清冷的桃花暗香。
“来了?”
她的声音不高,清冷如玉磬相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稔,与方才面对夏侯兄弟时的漠然判若两人。
苏牧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四处看了看:“我没迟到吧,小安和余衔雪呢?”
桃酥微微泛着流光的眼眸看了苏牧一眼:“早就到了,就等你这尊大佛了,走吧,我带你上去。”
两人的对话简单至极,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僵立原地的夏侯兄弟脸上。
尤其是夏侯墨,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他死死盯着苏牧那张平静无波的脸,过往的记忆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曾经那个在他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甚至带着几分鄙夷的“弱小”存在,如今却好像已经高不可攀了。
苏牧跟着桃酥越过寂静的人群,目光随意地扫过全场,自然也掠过了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夏侯墨。
他眼角微微一挑,目光却并没有过多的停留,没有恨意,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就像掠过路边的石子,掠过空气中的尘埃,那是一种源自实力与心境巨大差距后的漠然。
桃酥似乎对周遭凝固的气氛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却察觉到了苏牧这眼神的一顿。
她有些玩味的问道:“怎么,遇到熟人了?”
苏牧和桃酥并肩而行,耸了耸肩膀有些无奈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有人曾经三十万想把我包了。”
桃酥摸着下巴道:“三十万超凡积分?”
苏牧翻了个白眼道:“三十万超凡积分我可能当时真把自己卖了,是三十万夏币。”
桃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忍俊不禁道:“看起来是那个叫夏侯墨的,不得不说他的眼光着实不错,就是价钱少了些。”
同时没忍住笑出声来的还有幻羽乌鹊,它没想到苏牧还有这样的黑历史。
苏牧瞥了一眼桃酥,没好气道:“别说我了,你怎么又换美瞳了?”
桃酥挑眉道:“哟,这都被你发现了,怎么样,冰山蓝配天山紫,是不是很典雅高贵。”
苏牧的回答非常耿直:“我觉得不如五彩斑斓的黑和流光溢彩的白。”
桃酥呵呵道:“不懂欣赏的直男。”
两人有说有笑,一路走到了观礼台的第二层。
这里是天骄的聚集地,余小安,余衔雪,包括之前参加夺旗战的武烈,云裳,陈海等,有不少熟人都在此处。
修为最高的甚至到了六阶,其年龄却不过刚刚三十出头而已。
余小安招手道:“牧哥,这边这边,你怎么来这么迟,再迟一点,就要错过百鬼夜行了。”
幻羽乌鹊扑棱着翅膀飞到了余小安的头上,伸长了脖子向下张望。
苏牧走到两人身前,好奇道:“怎么说?百鬼夜行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桃酥作为东道主,解释道:“当然没有,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经过阵法挑选之后放出来的鬼怪。”
“而真正的百鬼夜行,指的是阵法放开限制后,这些鬼怪气机连成一片,形成鬼蜮。”
“鬼蜮之中,百无禁忌,自成规则,那才是真正的,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