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泡菜国境,一行人继续向南而行。李辽草依旧信步由缰,速度时快时慢,苦了马冬梅咬牙硬撑,几日下来,倒也渐渐适应了些许,至少不会像最初那般狼狈不堪,只是风尘仆仆,早已没了在泡菜国时的雍容华贵。
这一夜,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幽谷。时值子夜,月隐星稀,山谷中却莫名泛起薄雾,雾气中隐约传来人声鼎沸,灯火闪烁,竟在荒郊野外形成了一处临时坊市。
“咦?此地竟有夜市?”王霸天好奇地踮脚张望。
黄盖眯眼感受片刻,道:“非是寻常夜市,乃是一处流动的‘鬼市’。三教九流,匿名交易,真假难辨,是捡漏也是打眼之地。”
所谓鬼市,便是在特定时辰、特定地点悄然形成,天亮即散的临时市场,交易之物来路往往不甚分明,但也偶有蒙尘之宝现身。
李辽草目光扫过那雾气昭昭的集市,脚步未停,径直走了进去。众人自然紧随其后。
踏入鬼市,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摊位零散,多以兽皮或黑布铺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残破的古董、锈蚀的兵器、不知名的兽骨、颜色古怪的矿石、甚至还有一些气息阴邪的符箓和瓶罐。卖家大多笼在黑袍中,沉默寡言;买家则低声交谈,眼神警惕。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锈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马冬梅何曾来过这等地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靠近了李辽草几分。黄盖和王霸天父子倒是饶有兴致地左顾右盼,不过以他们的眼力,大多东西都入不了法眼。
李辽草缓步穿行其间,对周遭那些看似神秘或珍贵的物件并未投去多少目光,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行至一偏僻角落,一个蜷缩在阴影里、面前只摆着几块黑乎乎、形状不规则铁疙瘩的老者摊位前,李辽草却停下了脚步。
那老者衣衫褴褛,须发皆白,气息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面前的几块“铁疙瘩”毫不起眼,表面布满锈蚀和坑洼,没有丝毫灵气波动,与废铁无异。过往行人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李辽草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块约莫脸盆大小、边缘极不规则、中心似乎有一道细微裂痕的铁疙瘩上。
“此物何价?”他开口问道,声音平淡。
那老者抬起浑浊的双眼,看了李辽草一眼,有气无力地伸出三根手指:“三……三块下品灵石。”声音沙哑干涩。
三块下品灵石,在这鬼市里几乎是最低的价格,可见连这老者自己都不认为这东西值钱。
王霸天凑过来一看,嘟囔道:“老大,这破铁块有啥好的?黑不溜秋,当锤子都嫌硌手。”
黄盖也微微皱眉,以他的神识探查,这铁疙瘩确实就是凡铁,毫无特异之处。
马冬梅更是疑惑,前辈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李辽草并未解释,随手取出三块下品灵石递给老者,然后弯腰,准备去拿那块铁疙瘩。
就在此时,一个略带倨傲的声音响起:“且慢!”
只见一名身着锦袍、手持折扇、腰间挂着玉佩的年轻公子哥,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目光扫过李辽草手中的铁疙瘩,又看了看那摊主,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本公子乃黑铁城少城主铁狂,对此物有些兴趣。老头,我出十块下品灵石,卖与我如何?”他语气带着施舍般的优越感,显然是想强买。
那老者闻言,身体一颤,看了看李辽草,又看了看铁狂,面露难色,不敢答话。
铁狂见李辽草几人衣着普通(李辽草习惯朴素,马冬梅也风尘仆仆),更是轻视,对李辽草道:“这位朋友,此物于你无用,不如让与本公子,你白得七块灵石,岂不美哉?”话语看似商量,实则不容拒绝。
王霸天顿时怒了:“你谁啊?懂不懂先来后到?我老大已经买下了!”
黄盖眼神一冷,人仙气息微微泄露一丝,让那铁狂和其家丁瞬间如坠冰窟,脸色发白。
铁狂心中骇然,没想到这貌不惊人的矮胖子气息如此恐怖!但他仗着自家在黑铁城的势力,还是强撑着道:“此……此物或许与我家族传承有关,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李辽草却仿佛没听到他们的争执,已经将那块铁疙瘩拿在了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对那惊恐的老者道:“交易已成。”说罢,转身便要走。
铁狂见状,又急又怒,却不敢再阻拦黄盖,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这时,李辽草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铁狂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铁疙瘩,屈指在那道细微的裂痕上轻轻一弹。
“铛——”
一声清脆悠扬、完全不似铁石撞击的鸣响骤然传出,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回荡在幽谷之中。
随着这一声清鸣,那铁疙瘩表面的锈蚀竟如同活物般簌簌剥落,露出了内里暗沉如夜空、却又隐隐流动着星辰般光泽的本质!一股古老、苍凉、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与无尽星辉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骤然弥漫开来!
虽然这气息一闪而逝,很快又被那暗沉的外表掩盖,但在场所有修士,包括铁狂和他的家丁,都清晰地感受到了!
“星……星辰陨铁?!不!是星辰陨铁核心!万载难逢的炼器至宝!”铁狂失声尖叫,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贪婪!他家族便是以炼器起家,如何不识此等神物?方才那气息,远比他们家族珍藏的那块星辰陨铁精纯百倍!若是能得到,足以炼制出镇族神器!
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明明宝物就在眼前,却因眼拙而错失!还只出了十块下品灵石!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卖货的老者更是目瞪口呆,随即捶胸顿足,后悔不迭。
黄盖、王霸天等人也愣住了,他们没想到这看似废铁的东西,竟是如此珍宝!马冬梅美眸圆睁,看向李辽草的目光充满了更深的崇拜,前辈果然慧眼如炬!
李辽草却对那铁狂的惊呼和众人的反应置若罔闻,只是看着手中恢复暗沉的铁疙瘩,仿佛在确认什么,随即微微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杂质多了些,火候也不够。”他低声自语了一句,像是在评价一件有瑕疵的作品。
然后,在铁狂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他随手将那价值连城的星辰陨铁核心抛给了身后的黄盖。
“拿着,以后当烧火棍用,或许还算顺手。”
黄盖连忙接过,入手只觉沉重异常,蕴含着难以想象的能量,他咧开大嘴笑道:“好嘞师傅!以后烤rou肯定快!”
烧……烧火棍?!
铁狂闻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如此炼器至宝,竟被拿来当烧火棍?!暴殄天物!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李辽草不再理会身后那些复杂难言的目光,带着众人,飘然离开了这处鬼市。
薄雾渐散,鬼市也接近尾声。只留下铁狂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着李辽草等人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查!给我查清楚他们是什么人!那块星辰核……我一定要弄到手!”他咬牙切齿地对家丁下令。
而李辽草一行人,早已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对李辽草而言,那星辰陨铁核心,不过是块勉强能用的材料罢了,远不如他胃袋小世界里堆放的那些“垃圾”。倒是这鬼市之行,让他觉得有几分趣致。
马冬梅跟在身后,心中波澜起伏。她再次深刻认识到,在前辈眼中,价值连城的宝物与路边顽石,或许真的并无区别。这份超然物外的境界,让她心驰神往。
云游之路,见识的不只是山河,更是人心与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