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谷遇险,应通出手相救后,他与马莲之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羁绊。南岭城虽大,两人却仿佛总能“偶遇”。
有时是在坊市,应通正为盟内采购一批特殊灵材,踌躇于品质与价格之间,一个清越的声音便会在一旁响起:“应前辈,此批雾隐花年份不足,花瓣边缘微卷,药效恐有折扣。东街’前日新到了一批,品相更佳。”
应通转头,便见马莲挎着一个小巧的药篮,站在不远处,眉眼含笑,带着几分善意的提醒。
依言前往,果然如她所说。交易达成后,应通想请她喝杯灵茶以示感谢,马莲却总是婉拒:“举手之劳,前辈不必客气。晚辈还需去城西为家母取药,告辞。”留下一个清丽的背影和淡淡的药香。
有时是在城外,应通带队勘察灵脉或妖兽踪迹,于僻静处,偶见马莲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在峭壁或幽谷中采集某株灵草。她修为不高,动作却异常专注熟练,神情执着,额角沁出细密汗珠也浑然不觉。
应通通常会驻足片刻,暗中留意四周,确认无危险后,方才悄然离去。若见她遇到难处,譬如某株灵草有守护妖兽,或位置过于险峻,他才会现身,不动声色地出手解决麻烦,却从不邀功,仿佛只是路过。
马莲发现后,总会寻来,真诚道谢,并执意送上一些自己炼制的、效果奇特的药膏或香囊:“前辈屡次相助,晚辈无以为报,这些小玩意或对前辈行走在外有所助益。”她的谢礼总是恰到好处,既不显贵重让人难以接受,又实用贴心。
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交谈不再止于客套。
应通发现,马莲于灵植、药理之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和渊博的知识,许多冷僻药材的习性、功效,她都能娓娓道来,见解独到。且她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对南岭城各坊市的情况、一些中小势力的轶闻,都知之甚详,偶尔提及,总能给应通带来意想不到的信息。
而马莲也发现,这位看似冷峻寡言的应前辈,实则外冷内热,修为高深却毫无架子,行事沉稳可靠,言谈间偶尔流露的见识与格局,更远非寻常修士可比。她敬他,却也渐渐不再如最初那般拘谨。
这一日,细雨霏霏。应通在一处茶馆二楼临窗而坐,整理近日收集的情报,眉头微蹙。南岭城势力盘根错节,开拓进展缓慢,令他心生烦闷。
“应前辈?”一个带着些许惊喜的轻柔声音响起。
应通抬头,见马莲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站在楼下街边,青衫微湿,发梢沾着细碎雨珠,仰头望来,眼眸清澈如被雨水洗过。
应通微微颔首。
马莲迟疑了一下,缓步上楼,来到桌旁:“没想到能在此遇见前辈。”
“坐。”应通示意对面。茶馆伙计立刻添上杯盏,奉上热茶。
马莲道谢坐下,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目光落在应通面前散落的玉简上,轻声问:“前辈似有烦心之事?”
应通并未隐瞒,简略道:“此地生意,不好做。”
马莲沉默片刻,轻声道:“南岭城确是如此。各大商会背后皆有靠山,排外得紧。不过…”她顿了顿,似在斟酌,“城南云顶商会与五行帮近来因一处矿脉争执不休,云顶急于寻找稳定优质的丹药货源以支撑门下修士,或许…是个契机。其副会长姓赵,颇重信誉,常去城东听雨苑品茗。”
应通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急需的关键情报!他看向马莲:“马姑娘如何得知?”
马莲微微低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家母久病,晚辈常与各色药商打交道,听得多了,便记下一些。希望能对前辈有所帮助。”
应通深深看了她一眼,举起茶杯:“多谢姑娘,此讯于我,价值千金。”
马莲连忙举杯:“能帮到前辈就好。”
雨声淅沥,茶香袅袅。两人对坐,不再多言,气氛却宁静而融洽。
此后,应通依言接触流云商会,果然顺利打开了一个突破口,黑山盟的丹药以其优异品质和稳定供应,成功打入南岭市场,开拓局面为之一畅!
应通心中对马莲的感激与欣赏,又深了一层。他寻了个机会,想重谢于她,马莲却只是摇头:“晚辈并非为求回报。能见前辈舒展眉头,便已心安。”
她越是如此,应通越是觉得不能亏欠。得知她母亲需一味极其罕见的三阳还魂草入药,而此草只生长于南岭深处险地炎阳谷,谷内火毒肆虐,更有强大火系妖兽盘踞,等闲修士不敢深入。
应通未有丝毫犹豫,只道:“我近日需往炎阳谷方向采集一些火系灵材,顺路可为姑娘留意。”
马莲大惊:“不可!炎阳谷太过凶险!为了家母,万万不敢劳烦前辈涉险!”
应通只是淡淡道:“无妨,我自有分寸。”语气虽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三日后,应通归来,风尘仆仆,袍角有灼烧痕迹,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与火气,却将一株完好无损、灵气逼人的三阳还魂草递到了马莲面前。
马莲看着那株救命灵草,又看向应通略显疲惫却依旧沉稳的面容,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前辈…您…您何必为晚辈如此…”
她岂会不知,炎阳谷之行绝无顺路可言!其中凶险,难以想象!
应通见她落泪,冷硬的心房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语气不自觉放缓:“草已采回,快为你母亲入药吧。”
马莲泣不成声,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应通!她的拥抱轻柔却带着无尽的感激与后怕,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应通身体骤然一僵,他一生历经厮杀,何曾与女子如此亲近?那淡淡的药香与温热的泪水,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手臂抬起,迟疑了片刻,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
马莲意识到失态,连忙松开,脸颊绯红,羞得不敢抬头,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晚辈失礼了…多谢前辈大恩…”
自此后,两人之间那层薄纱仿佛被彻底捅破。马莲对应通,除了感激与敬重,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依恋与柔情。而应通坚冰般的心,也在那带着药香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中,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会开始留意她喜欢的点心,偶尔带回一些;她则会精心缝制一些蕴含宁神阵法的衣袍衬里,默默放入他的行囊。
两人见面次数更多,交谈更深。从灵植药理,到修行感悟,再到南岭风物,甚至偶尔会聊起彼此过往的零星片段。应通依旧话不多,却会认真倾听马莲说话,看她眼眸发亮、侃侃而谈的样子。马莲则越来越了解这位应前辈冷硬外表下的可靠与温柔,敬慕之中,悄然滋生出爱意。
南岭城的夜色,因某人的存在而变得温柔。坊市的灯火,山间的月色,都成了两人默契相遇的背景。
这一夜,月光如水,洒在城外静谧的莲塘之上。应通与马莲并肩立于塘边,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莲香。
“家母的病…多谢前辈灵草,已大有好转。”马莲轻声道,侧头看向应通,眼中映着月光,波光流转,“晚辈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应通看着池中摇曳的莲影,沉默片刻,缓缓道:“不必总是言谢。我所做之事,皆因…我愿意。”
马莲心跳骤然加速,脸颊微热。她鼓足勇气,轻声问:“前辈…为何对晚辈这般好?”
应转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看了许久久,久到马莲几乎要屏住呼吸。他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初见时,觉你清澈执着,如这池中莲,出淤泥而不染。后来…见你欢喜,我便心安。见你忧愁,我便想为你拂去。”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马莲,我应通一生,不善言辞,唯诺重如山。今日问你,可愿…从此让我护着你,伴着你?”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白、最沉重的心意。
马莲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却是喜悦的泪水。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愿意!晚辈…不,马莲愿意!”
月光下,两人的手第一次紧紧握在一起。应通的手掌宽厚粗糙,布满茧子,却温暖而有力,将马莲微凉的手完全包裹。
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池边相依的身影和交织的呼吸声。南岭的夜风,悄然见证了一段铁血与柔情交织的美好情缘。
应通沉寂多年的心湖,终于彻底为这一朵清澈坚韧的莲而荡漾开来。他知道,此番南岭之行,最大的收获,或许并非开拓的据点,而是这份意外降临、值得他用一生去守护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