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李锐同学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气氛不对,看着面前脸色煞白的“堂兄”,以及朱高炽和王卓略显僵硬的表情,还有那个一直没说话、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一样的中年男人(蒋瓛),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呃……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朱高炽最先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拍了拍李锐的肩膀:“没事,我堂兄他……对明朝历史不太熟,有点被你的‘直言不讳’惊到了。”他特意加重了“直言不讳”四个字,带着点无奈的调侃。
王卓也赶紧打圆场:“是啊,同学,历史评价嘛,见仁见智。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啊。”他一边说,一边悄悄给蒋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控制住气场,别吓着普通人。
李锐虽然觉得这伙人怪怪的,但也没多想,哦了一声,又跟朱高炽打了个招呼便跑开了。
待那同学走远,气氛依旧压抑。朱允炆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那句“废物”如同最锋利的针,不仅刺穿了他最后的自尊,也仿佛是对他过去所有努力和如今狼狈结局最无情的嘲讽。
朱高炽叹了口气,走到朱允炆身边,低声道:“允炆,这里不是大明,这里的言论……便是如此。他们谈论历史人物,如同谈论戏文故事,你……不必往心里去。”
“不必往心里去?”朱允炆猛地抬起头,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他骂我是废物!高炽,在你心里,在你那些同学心里,我朱允炆,是不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一个活该被四叔取代,活该被流放到这……这光怪陆离之地的废物?!”他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
王卓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暗叹。他能理解朱允炆的崩溃,从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太孙,瞬间跌落凡尘,还被未来人如此评价,这种冲击太大了。
“允炆殿下,”王卓开口,语气尽量平和,“这里的人,并不真正了解你,他们了解的,只是史书上的几行字。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也是由后人评说的。但活生生的人,不该被简单的几个字定义。陛下送你来到这里,不是惩罚,而是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在这里,没有皇太孙朱允炆,只有……一个可以拥有全新身份的普通人。”
朱允炆怔怔地看着王卓,又看看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高楼大厦,平整如镜的道路,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愤怒和屈辱过后,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无助。
蒋瓛始终沉默着,但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在朱允炆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奉命监视,却也亲眼见证了一个皇室贵胄从云端跌落的全过程。
“走吧,”朱高炽轻轻揽住朱允炆的肩膀,这一次,朱允炆没有挣脱,只是机械地跟着移动,“我先带你去看看以后你可能会住的地方,还有吃饭的地方。这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朱高炽充当起了向导,带着朱允炆参观了学校的宿舍区(外观)、食堂、图书馆和体育馆。他耐心地解释着电灯、自来水、自动门等等在现代人看来稀松平常,对明朝人却如同仙家法术的事物。
朱允炆从一开始的抗拒和麻木,渐渐被好奇取代。他触摸着冰冷的玻璃,仰望着高耸的建筑,看着食堂里琳琅满目的菜品图片(虽然寒假未开放),听着朱高炽描述那些他从未听过的食物名称和上课方式。他的眼神里,终于不再是死寂,而是混合着困惑、惊讶和一丝丝……微弱的好奇火苗。
王卓和蒋瓛跟在后面,看着朱高炽耐心讲解,看着朱允炆心态的细微变化。
“高炽殿下,倒是很适合做一位引导者。”王卓轻声对蒋瓛说道。
蒋瓛微微颔首,低声道:“太孙……嗯,允炆殿下,本性并非大恶,只是……唉。”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环境的剧变,或许真能改变一个人。
傍晚,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办好了手续,并为他们安排了临时的住处——一套位于学校附近,安静且安保措施完善的公寓。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头顶明亮的LEd灯,朱允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王卓将一部预先准备好的、加载了基础知识和语言学习软件的平板电脑递给他。
“殿下,暂时先住下。接下来会有人系统地教你这里的生活常识和语言。慢慢来,不急。”王卓说道。
朱允炆接过那冰凉光滑的“板子”,看着上面自动亮起的画面,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屏幕随之变化,他像受惊般缩回了手。
朱高炽笑了笑,坐到他身边,开始教他最基本的手指滑动操作。
王卓和蒋瓛退到阳台,看着远处都市璀璨的灯火。
“蒋指挥使,今后一段时间,要辛苦你了。”王卓说道。
蒋瓛望着那片他无法理解的繁华,沉声道:“分内之事。只是……王侍郎,此地光怪陆离,人心难测,允炆殿下于此,福祸难料啊。”
王卓知道他的担忧,点头道:“我明白。但这是目前看来,对他,对大明,最好的安排了。至少在这里,他能活着,能有一个平凡的未来。”
房间里,朱高炽耐心的讲解声和朱允炆偶尔迟疑的提问声隐隐传来。
在这个全新的、陌生的世界里,前皇太孙朱允炆的故事,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翻开了崭新而充满未知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