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遁光如同濒死之鸟的哀鸣，在赤色荒原上空歪歪斜斜地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轨迹。林凡的脸色已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寂的灰败，强行催动戮神枪头虚影带来的反噬，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经脉与识海中疯狂搅动，紧随其后的精血燃烧，更是雪上加霜，几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元气。
身后，那股阴冷、粘稠如同毒沼的气息，却如同附骨之疽，非但没有被甩开，反而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逼近。筑基修士的灵压如同无形的枷锁，不断挤压着周遭的空间，让林凡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遁光也愈发黯淡摇曳。
“嘿……小家伙，何必徒劳挣扎？乖乖交出那件凶物，老夫或可大发慈悲，给你一个转世轮回的机会。”灰袍老者那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再次直接在他近乎崩溃的识海中响起，带着一种玩弄猎物般的残忍悠闲。
林凡紧咬着牙关，牙根已渗出鲜血，腥甜味在口中弥漫。他死死盯着前方，视线因力量的急剧流失和神魂的剧痛而开始模糊、重影。就在他感觉即将力竭，要被后方那恐怖存在追上的刹那，前方地貌陡然剧变！
一片巨大、幽深、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的大地裂谷，突兀地横亘在荒原的尽头。裂谷两侧岩壁陡峭如刀削，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谷内深邃不见底，只有呼啸的阴风从地底倒灌而出，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声。那里光线晦暗，仿佛连日光都被那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林凡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与其在开阔的荒原上被轻易碾死，不如闯入这绝险之地，或许还能借助复杂地形，搏得那万中无一的渺茫生机！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操控遁光，如同流星坠地般，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的裂谷之中！
一入裂谷，光线骤然暗淡，温度也急剧下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硫磺与腐朽气息的怪味。林凡强忍着眩晕与剧痛，将残存的力量悉数灌注于“煞影遁”，身形在狭窄的岩缝、突兀的怪石与垂落的枯藤间狼狈地闪烁、穿梭，试图利用这复杂的环境干扰对方的神识锁定。
然而，筑基修士的神识覆盖范围与精妙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哼，雕虫小技！”
仅仅过了十数息，灰袍老者那令人心悸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屑。下一刻，林凡只觉头顶一暗，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瞬间将他笼罩！
他猛地抬头，只见灰袍老者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上方一块突出的巨大鹰嘴岩上，那双惨白的瞳孔正冷漠地俯视着他，如同在看一只掉入陷阱的虫子。老者枯瘦的右手随意抬起，向下轻轻一按！
“玄阴煞掌！”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但一只完全由精纯阴煞之气凝聚而成的灰黑色巨掌，却凭空出现！这巨掌纹路清晰，掌心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哀嚎，携带着冻结血液、湮灭生机的恐怖寒意，笼罩了林凡周身方圆数丈的空间，缓缓压落！
掌风未至，林凡周围的空气已然凝固，脚下与身旁的暗红岩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然寒气的黑冰！行动变得无比迟滞，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让林凡的神魂冻结。
“不——！”
强烈的求生欲与内心深处的不甘，混合着戮神枪头传递来的暴戾煞意，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爆发！他双目瞬间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疯狂运转《戮神九劫》总纲，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将气海中残存的所有戮煞之力，连同那正在反噬自身的枪头煞气，一股脑地逼出体外！
“嗡！”
覆盖周身的戮神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暗红光芒暴涨，甲胄上的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试图抵挡这必杀的一击！同时，他拧腰转身，将残余力量尽数灌注于双臂，骨骼发出噼啪爆响，双拳如同两颗出膛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悍然迎向那碾压而下的玄阴煞掌！
这是他凝聚了全部意志、全部力量、乃至全部生命的反击！
“轰隆——！！！”
拳掌悍然相交！
仿佛一道闷雷在裂谷底部炸响！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开来，将周遭覆盖的黑冰与岩石尽数震为齑粉！
“咔嚓！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从林凡双臂传来，覆盖其上的戮神甲虚影如同摔碎的瓷器般寸寸崩裂、消散！他整个人如同被一座冰山正面撞中，鲜血如同不要钱般从口中狂喷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如同一个破败的沙袋，狠狠砸在后方坚硬的岩壁之上！
“嘭！”
岩壁被砸出一个蛛网般裂纹密布的浅坑，林凡嵌在其中，又是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喷出，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萎靡到了极致。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移位，全身骨骼不知碎了多少，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不断下坠……下坠……
筑基与练气，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这绝望的实力差距，如同天堑，难以逾越。
灰袍老者身形轻飘飘地落下，站在林凡前方数丈之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掸了掸袍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惨白的瞳孔扫过嵌在岩壁中、奄奄一息的林凡，微微颔首。
“能以练气之躯，硬接老夫五成力的玄阴煞掌而不立刻毙命，你这戮神煞体，倒也算得了些真传，没有辱没那名头。”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评判，“可惜，蝼蚁终究是蝼蚁。能死在老夫手中，也算是你的造化。”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右手，指尖灰黑色的阴煞之气再次开始凝聚，这一次，气息更加内敛，却也更加致命。指尖对准了林凡的眉心，显然不打算再给任何机会，要彻底湮灭其肉身与神魂。
林凡半嵌在岩壁中，视线模糊，耳中嗡鸣，世界仿佛正在离他远去。冰冷的死亡触感，从未如此清晰。
真的要结束了吗？
矿脉为奴的暗无天日……苏婉消散时那不舍的眼神……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的画面……还有那杆誓要戮尽苍天的战枪虚影……
不甘！愤怒！疯狂！
种种情绪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混合着戮神枪头传递来的、那源自远古的暴戾与不屈，轰然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堤坝！
“我……不……服！！！”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从他灵魂深处炸响！原本如同残烛般摇曳的气息，竟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疯狂飙升！破损的戮神甲碎片倒卷而回，再次覆盖全身，而且形态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单纯的甲胄虚影，甲叶边缘变得狰狞，如同无数细小的枪刃，暗红的光芒中，一丝丝毁灭性的漆黑煞气如同活物般缠绕、流转！
他竟在这绝对的死境之中，被逼到了极限，引动了深藏于戮神枪头内部的、更为本源、也更为危险的毁灭性能量！这股力量霸道绝伦，正在以他的生命和神魂为燃料，疯狂燃烧！
“嗯？”灰袍老者第一次皱起了眉头，指尖凝聚的阴煞之气微微一滞。他感受到了一股真正能威胁到他的气息，虽然还很微弱，但其本质却极其可怕。
“垂死的反扑吗？那就让你彻底绝望！”老者眼中寒光一闪，不再迟疑，指尖那凝聚到极致的灰黑色光芒骤然大盛，化作一道凝练无比、散发着绝对死寂气息的射线，无声无息地射向林凡的眉心！——玄阴死光！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亿万分之一刹那！
林凡猛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已彻底化为两潭深不见底的血池，没有眼白，只有最纯粹、最原始、最疯狂的杀戮与毁灭意志！属于“林凡”的情感仿佛已被彻底吞噬，此刻掌控这具躯体的，是一头只为毁灭而生的凶物！
他不再防御，也不再闪避！
面对那足以湮灭神魂的玄阴死光，他用尽这具身体最后的力量，猛地从岩壁中挣脱，合身扑上！姿态癫狂，一往无前，竟是要以命换命！
在他扑出的瞬间，右臂抬起，并指如枪！指尖处，一点极致的暗红骤然亮起！那不再是煞气凝聚的指芒，而是……一丝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属于戮神枪头本体的锋芒！虽然只有发丝般细微，但其出现的那一刻，周遭的空间都仿佛被其锐气所割裂，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响！
以我残躯，化戮神之锋！
灰袍老者脸色终于变了！那一点暗红锋芒，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致命的威胁！那是能真正伤害到他本源的力量！
电光火石之间，他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从容，原本射向林凡眉心的玄阴死光被迫强行偏转轨迹，迎向那点令他心悸的暗红锋芒！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却令人牙酸的异响。那蕴含着绝对死寂的灰黑射线，在与那丝暗红锋芒接触的瞬间，竟如同骄阳下的冰雪，被从中一分为二，迅速消融瓦解！暗红锋芒去势稍减，却依旧带着一股不染神佛、不堕九幽的决绝枪意，瞬间刺到了灰袍老者的胸前！
老者护体灵光应激而发，厚实的土黄色光罩瞬间浮现。然而，在这蕴含着一丝戮神本源的锋芒面前，那足以抵挡同阶修士全力一击的护体灵光，竟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般，“噗”的一声轻响，被径直洞穿！
“噗嗤！”
暗红锋芒如同烧红的细针刺入牛油，轻而易举地没入了灰袍老者的左肩肩胛之处，带出一溜诡异的、仿佛带着丝丝黑气的暗红色血花！
伤口不大，甚至算不上重创。
但灰袍老者却如同被毒蝎蛰中般，猛地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厉啸！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充满毁灭与侵蚀意味的奇异煞气，正顺着伤口疯狂钻入他的体内，试图破坏他的经脉与法力根基！这煞气的品质之高、意志之霸道，远超他的想象！
“小畜生！你竟敢伤我？！”老者又惊又怒，多少年了，他竟在一个练气期小辈手中吃了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皮肉伤，也让他感到奇耻大辱！
而林凡，在发出这凝聚了所有一切、堪称惊艳的舍命一击后，周身那狂暴飙升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轰然消散，眼中的血红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瞳孔的底色，却已是一片涣散。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彻底失去了意识，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在他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涣散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裂谷深处那片最浓郁的黑暗中，有一点微弱的、纯净的白色光点，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旋即又隐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灰袍老者捂着肩膀，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运功逼出那股侵入体内的奇异煞气，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生机渺茫的林凡，眼中杀机疯狂涌动。他恨不得立刻将这小子碎尸万段，抽魂炼魄！
然而，当他凶狠的目光扫向裂谷深处，感知到那一点白光闪过又消失的方位时，他眼中却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忌惮与惊疑不定。
“哼！算你命不该绝！”他死死盯着裂谷深处，又狠狠瞪了地上的林凡一眼，似乎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强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他恨恨地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扭曲的灰光，不再停留，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迅速消失在裂谷之外，仿佛那深处有什么连他都畏惧的存在。
幽暗死寂的裂谷底部，只剩下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林凡，以及那缓缓飘散、混合着血腥与毁灭气息的淡淡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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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