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觉寺再迎贵客,不比当日定国公徐寅灵枢入寺,僧人须在佛前诵经祈福。
除沙弥以外,全寺衣钵侍者以上的僧人,几乎全数出动,早早候在半山腰的山门之外。
当朝皇后上山祈福还愿,这可是一件大事。
因此,住持慧明还特意穿了信徒们为他缝制的百纳衣,光头上三横三纵九个戒疤格外醒目。
白须白眉,眼里永远洋溢着普度众生的大慈大悲。
就是那张脸红光满面,丰腴的有些过分。
全不似整日吃斋,虔心礼佛能养的出来的。
当太阳越过群山之巅,万丈光芒洒下,与大觉寺金黄色的瓦面交相辉映。
一时间,整座佛寺仿佛被万千佛光笼罩,瑞气千条,庄严无比。
而徐砚霜的凤辇恰似掐着时间,准时出现在大觉寺山门前。
当凤辇帘子掀开,徐砚霜穿着隆重且华丽的凤冠凤袍出现的那一刻。
众僧在慧明的带领下,躬身行礼。
“阿弥陀佛。”慧明上前半步:“娘娘舟车劳顿,请随贫僧入寺吧。”
姿态低,但说话却少见恭谨。
徐砚霜不由皱了皱眉,佛寺僧人不事生产,却活的有滋有味,末了还一副只敬佛祖不敬人的姿态。
顿进,便不由自主想起陈夙宵说过的话来。
慧明见徐砚霜站在车辕上,不说话,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便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请娘娘入寺。”
徐砚霜回过神来,一步踏出,由寒露扶着下了凤辇。
众僧见状,这才齐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娘娘万福。”
“免礼。”徐砚霜淡淡回应。
心绪万千之间,由慧明接引,身后众僧跟随。
先是去大觉寺第二级的九层佛塔前祭拜一番,随后才拾级而上,去往大雄宝殿焚香礼佛,祈福还愿。
一行人走过广场上的香炉,檀香阵阵。
到了大雄宝殿前,除了住持慧明之外,其余僧人便都止步了。
徐砚霜也不在意,抬脚跨过门槛。
跟在她身后的五名大内侍卫正要跟进去,却被在殿门前打坐的两名罗汉拦住了。
“阿弥陀佛,佛门净地,还请五位施主在殿外等候。”
一名面颊稍显肥胖的侍卫眉头一皱,把刀往怀里一抱,满是杀气的双眸冷冷注视着两名罗汉僧人:
“我等乃是皇后娘娘的贴身护卫,凭你们也敢阻拦。”
“阿弥陀佛,施主浑身杀气,血光冲天,业障缠身,实在不宜进去。”
“若我非要进呢?”
说着,他冷笑一声,抬脚便要往里闯。
两名罗汉僧见状,蓦地长身而起,眨眼间便并排堵在了殿门前。
“施主,亵渎佛门,罪孽深重,你确定要硬闯?”
呛啷!
战刀出鞘,侍卫大喝一声:“闯了又如何?”
“阿弥陀佛,施主执意如此,我佛慈悲,但也会金刚怒目。”
眼看战斗一触即发,然而,就在此时,一声轻斥传来。
“住手。”
“嗯?”侍卫脚步一顿,循声看去,只见慧明和徐砚霜又折返回来,并肩站在门内。
“阿弥陀佛。”两名罗汉侧身让开,躬身行礼。
“佛祖座下,尔等妄动刀兵,罚你们去后山思过崖,面壁一年。”
两名罗汉僧不敢反驳,双手合十,长揖一礼,道:
“谨遵住持法旨!”
侍卫朝徐砚霜一抱拳:“属下扰了娘娘祈福,请娘娘责罚。”
徐砚霜淡淡道:“是该罚,佛门清净之地,不是你胡来的地方。等回去后,自领二十军棍。”
“属下遵命!”
“退下吧,本宫难得来一次,便想趁此机会请教住持大师一些佛法道理,你们在殿外候着便是。”
侍卫眸光一闪,不经意间从慧明身上掠过。
随后,才躬身退下。
慧明呵呵一笑,慈眉善目:“皇后娘娘,请。”
“住持大师,请!”
两人转身进殿,寒露看了那名侍卫一眼,紧跟着走了进去。
侍卫退回去,另外四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
“哎,兄弟,娘娘在大觉寺,你还担心什么。”
“就是,在这里,不说比皇宫安全,但绝对没有人敢对娘娘不利,你又何必跟寺中的大师起冲突。”
侍卫冷哼一声,抱着刀,一言不发的朝外走去。
“哎,你去哪?”
“你们守在这里便是,我四下看看。”
“四下看看?哎,兄弟,你可别随意乱闯啊。”
然而,那名侍卫却再也不回应,背影冷漠孤傲,飞快的消失在广场上。
“嘶,于哥,你难道就不觉得那位兄弟有点眼生吗?”
“这...你不说,我倒还真没注意。老张,小胡,你们见过他吗?”
两人摇摇头:“没见过。”
“这就奇怪了,如果是宫里的兄弟,就算叫不出名字,但至少也见过才对。”
“那他会不会是细作,妄图对娘娘不利。”
“不不不,我看不像。”
“我看也不像,你们没瞧见他比咱们还要紧张娘娘安危吗。”
“嘘,别说了。咱们此次护送娘娘上山,是统领大人得了陛下旨意亲自安排的。外人想要混进来,几无可能。”
“所以...”
“行了,都别瞎猜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成。其它的,也不是我们该想的。”
刚才殿外起了冲突,徐砚霜本就没有完成焚香祈福的仪式。
此时,跪在大佛下,无比虔诚的拜了三次,这才接过寒露递过来的三柱檀香。
慧明站在佛案一侧,手中手槌有节奏的敲着木鱼。
清脆的木鱼声与他的诵经声混合,余音绕梁,自有一种庄严,平和之感。
见徐砚霜上了香,慧明放下小木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娘娘虔心祈福,国公爷泉下有知,福报绵延,自会荫及子孙。”
徐砚霜抬起头,不经意间与一尊等身金佛对视。
只见两滴暗红色的油状物从金佛眼有滑落,浓烈的檀香味中,隐约有一股淡淡的臭味。
徐砚霜皱眉,去过拒北城,上过战场的她,很清楚这种臭味代表着什么。
自然坐化,得道飞升的高僧遗蜕,也会有尸臭吗?
况且,那暗红色的油状物,分明就是尸体腐烂,混合了鲜血腐肉的尸水。
突然间,她便想起当日陈夙宵看等身金佛的表情。
难道,他早就发现了?
“娘娘不是想要与贫僧讨论佛法吗,还请随贫僧到静室一叙。”
“那,有劳大师了。”
徐砚霜最后看了一眼金佛,转身跟着慧明往大雄宝殿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