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像只夹着尾巴的小狗(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啦),灰溜溜地逃离敞轩后,留下的可不止是满地的尴尬,还有那仿佛能冲破屋顶的惊悸。
丝竹声不知道啥时候就停了,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谈笑也突然没了声儿。大家的眼睛都像被黏住了似的,死死盯着那个还低着头、活像只受惊小鹿的林小满。不过呢,这眼神可跟一开始的鄙夷嘲笑不一样了,变得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还有那么一丢丢难以言喻的……敬畏?或者说,是面对神秘力量时那种本能的害怕吧。
这姑娘,真怪!
她啥都没干啊!就说了句要烹茶,李睿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就直接“一xie千里”,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这要是她真动手干点啥,那还得了?
一些原本也想跟着起哄、看热闹的公子哥,此刻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悄悄往后挪了挪屁股,仿佛离林小满远点就能安全一些。那几个之前簇拥着李睿的纨绔,更是脸色发白,眼神闪烁,不敢与林小满有任何视线接触。
绯衣女子紧紧攥着团扇,指节有些发白,脸上娇艳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装镇定下的惊疑不定。她偷偷瞥了一眼主位上的赵主子,见对方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看不出喜怒的样子,心中更是没底。
林小满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通过低垂的眼帘缝隙),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终于“咚”地一声落了地,甚至还有点想笑。
“看来,‘反向毒奶’的威慑力,比想象中还要大啊……”她暗自嘀咕,感觉这次精神力透支得值!简直是一次完美的“品牌亮相”(虽然品牌形象有点歪)。
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怯生生的姿态,甚至肩膀还配合地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不知所措:“各……各位贵人……小女子……小女子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许是李公子他……他早上吃坏了东西?或者……水土不服?”
她越是把自己摘得干净,越是表现得无辜,在众人眼中就越是显得神秘莫测,高深无比。
吃坏东西?水土不服?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在你说要烹茶的时候发作?还发作得如此惊天动地、精准打击?
骗鬼呢!
但没人敢把这话说出来。谁知道下一个“水土不服”的会不会是自己?
主位上的赵主子,终于放下了那只被他盘得温润的白玉酒杯。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落在林小满身上,这一次,带着更浓的审视和探究。
他没有追问李睿的事情,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是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平淡语气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既然李公子身体不适,这茶……不烹也罢。”
他挥了挥手,示意仆从将茶具撤下。
林小满心中暗喜,赶紧顺坡下驴,深深一福:“多谢贵人体谅。”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但林小满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赵主子不可能因为这么一场闹剧就放过她,他把自己“请”来,必定有更深层的目的。
果然,赵主子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又落回林小满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过,今日赏花宴,确实不能因这点小事扫了兴致。林姑娘……”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林小满的反应。
林小满心中警铃再次微响,【基础危机预感】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针刺感。她赶紧将头垂得更低,应道:“小女子在。”
“你虽不通琴棋书画,但这番……‘际遇’,倒也别致。”赵主子的话语带着一种玩味的意味,“本公子对你,倒是愈发好奇了。听闻你流落至此,生活不易?”
来了!进入正题了!
林小满心脏一紧,知道重头戏要上演了。她立刻进入“林小花”状态,声音带着凄楚和感激:“蒙贵人垂询……小女子……确实孤苦无依,幸得王婶收留,才有一隅安身……”
她将自己编造的身世又声情并茂地讲述了一遍,重点突出自己的“凄惨”和“无助”,以及对“赵贵人”赏识的“受宠若惊”。
赵主子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等她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既如此,你也不必再流落街头了。本公子在这别院,尚缺一个打理书房的使唤丫头,你可愿意?”
使唤丫头?!
林小满心中猛地一沉!
这不是招揽,这是圈禁!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近距离观察、试探,甚至……控制!一旦进了这别院,成了他的人,那真是生死都由不得自己了!
绝对不能答应!
但她能直接拒绝吗?刚才拒绝请柬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电光火石之间,林小满脸上露出极度的惶恐和不安,连连摆手,声音带着真实的(这次是真被吓的)颤抖:“这……这如何使得!贵人身份尊贵,小女子粗鄙不堪,笨手笨脚,怎……怎敢玷污贵人的书房?万一……万一不小心打坏了什么贵重物件,小女子……小女子万死难辞其咎!”
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疯狂祈祷,希望这“乌鸦嘴”能再次显灵,让赵主子觉得收下她是个天大的麻烦,从而改变主意!
或许是她的祈祷(或者说反向意念)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赵主子另有打算。
听到林小满这番“自贬”和“担忧”,赵主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并没有强求,反而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淡淡道:
“既然你心有顾虑,那便罢了。”
林小满心中刚松了半口气,却听他继续说道:
“不过,你既有此‘机缘’与本公子相识,日后在这青石镇,若遇到什么难处,可持此玉佩来别院求助。”
说着,他从腰间解下一枚质地普通、并无特殊标记的青色玉佩,示意仆从递给林小满。
这看似是恩典,实则是枷锁!是监视!是告诉她,我知道你在哪儿,你也别想跑!
林小满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却不得不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双手接过那枚仿佛有千斤重的玉佩,声音哽咽:“多……多谢贵人恩典!小女子……小女子铭记五内!”
她知道,从接过这枚玉佩开始,她就算是被这位“赵主子”半挂上号了。
赏花宴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微妙。再无人敢来招惹林小满,但投向她的目光却更加复杂。她乐得清静,像个真正的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默默计算着时间,只盼着这场鸿门宴早点结束。
直到日头偏西,宴会才终于散场。
林小满如同获得特赦的囚徒,几乎是逃离了那座华丽却令人窒息的流芳别院。直到走出很远,再也看不到那朱漆大门,她才敢停下来,靠在路边的树上,大口喘着气,感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普通的青色玉佩,眼神复杂。
“赏花宴……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混过去了。”她喃喃自语,“但是……麻烦,好像才刚刚开始。”
她摸了摸怀里那枚太子党的徽章和半块命案玉佩。
“这青石镇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而我这张‘乌鸦嘴’……”她想起李睿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苦涩又带着点狠劲的弧度,“看来,想安安稳稳地苟下去,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她握紧了那枚青色玉佩,目光望向暮色渐沉的青石镇。
“那就别怪我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