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亡命奔逃并未持续太久,身体的严重透支和无处不在的虚弱感,如同无数双无形的手,死死拖住了她的脚步。她最终力竭地瘫倒在一处远离先前冲突地点、被几块巨大风化岩石半包围着的洼地里。
这里相对隐蔽,岩石挡住了大部分寒风,也提供了绝佳的观察视角——透过岩石间的缝隙,她恰好能远远望见之前那两名汉子处理尸体的区域。
她像一摊烂泥般趴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全是血腥气。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了远方那两个模糊的身影,大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强迫自己进入“分析模式”。
观察,记录,分析。这是她在无数个加班夜里面对复杂数据和刁钻甲方时练就的本能。
那两个汉子显然不是专业的殡葬人员,动作粗暴而效率。他们没有合适的工具,似乎是用随身的腰刀和随手捡来的木棍在挖掘。高瘦汉子主要负责警戒和指挥,目光不时扫视四周,显得更为谨慎;而矮壮汉子则承担了大部分体力活,骂骂咧咧地奋力刨土。
林小满的视线,重点锁定了那个高瘦汉子。
即使在相对安全的此刻,即使在执行着“清理杂活”,这个人的身上依然散发着一种让林小满脊背发凉的气息。那不是普通地痞流氓的凶悍,而是一种更内敛、更冰冷的……职业性的残忍。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捕捉着对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当矮壮汉子因为泥土里的一块石头而低声咒骂时,高瘦汉子嘴角会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一下,那是一种极淡的、转瞬即逝的鄙夷和不耐烦。他的眉头始终微微蹙起,形成一个习惯性的川字纹,这通常代表着长期处于紧张、戒备或不满的状态。
最让林小满心头一紧的是他的眼神。
那双眼睛,看同伴时是冰冷的审视,看那具被他们像处理垃圾一样拖拽的尸体时,是彻底的漠然,仿佛那不是一条逝去的生命,而是一件需要销毁的失败品。而当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乱葬岗更深处,扫过林小满之前藏身的石缝方向(尽管他现在认为那里空无一物)时,那眼神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杀意。
那不是针对某个特定目标的愤怒,而是一种更广泛的、对“潜在麻烦”的清除欲望。是一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冷酷决断,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本能里。
林小满毫不怀疑,如果此刻自己这个“疯子”再次不知死活地出现在他面前,哪怕只是碍了他的眼,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就像拂去衣襟上的一粒灰尘。
“专业……而且心理素质极强。”林小满在心里给这个高瘦汉子打上了标签,“不是普通的打手,更像是……受过某种训练的私兵,或者杀手。”
这种人,比那个脾气暴躁、情绪外露的矮壮汉子要危险得多。
她的目光又转向那个矮壮汉子。他情绪更外放,脸上的不耐烦和暴躁几乎不加掩饰。但在高瘦汉子偶尔投来冰冷一瞥时,他会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动作也会加快几分,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
“上下级关系明确,矮个的惧怕高个的。”林小满默默记下,“高个的是核心,是大脑。”
她看着他们将那具男尸草草掩埋,看着高瘦汉子最后用脚将新土踩实,又撒上一些枯叶做粗略的伪装。整个过程高效、冷静,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熟练。
做完这一切,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高瘦汉子似乎又叮嘱了什么,矮壮汉子连连点头。随后,两人不再停留,迅速朝着与太子党离去的相同方向(大概是返回京城的方向)撤离,身影很快消失在乱葬岗边缘的枯树林中。
直到确认他们真的走远了,林小满才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岩石后,冷汗早已湿透了后背。
太险了……
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后怕,此刻才如同迟来的海啸,重重拍击在她的心头。她回想着高瘦汉子那冰冷无波、却暗藏杀机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不是急中生智装疯,如果不是对方将她视为毫无威胁、可以自动清除的“环境背景”,她现在恐怕已经和那具男尸做了邻居。
“实力……还是太弱了啊……”她看着自己这双因为虚弱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一股强烈的、对力量的渴望油然而生。
光靠一个时灵时不灵、还得小心使用的“乌鸦嘴”,和一点点半吊子的微表情观察力,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简直就是在走钢丝。
她需要更稳定的力量,更需要……信息!
这两个凶徒,还有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主子”和“月姑娘”,以及那枚象征着庞然大物的太子党徽章……所有这些,都像一团巨大的、充满危险的迷雾,笼罩在她的前路上。
她不能一直被动挨打,不能一直靠运气和装疯卖傻活下去。
她必须主动去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了解潜在的敌人,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
休息了足够长的时间,感觉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丝,林小满挣扎着爬起身。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处新坟,目光复杂。
那里埋葬着一个被灭口的可怜人,也埋葬着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接触到的第一个谜团。
“放心吧,”她在心里默默对那未曾谋面的死者说道,“虽然我现在自身难保,但你的案子,还有那个‘月姑娘’……如果我林小满将来有能力,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这不仅仅是为了功德值,也是为了……她自己也说不清的,一种属于现代灵魂的对“正义”和“真相”的朴素执着。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毅然朝着与京城相反、那片看起来更加荒芜、山势起伏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依旧艰难,但她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清明和坚定。
乱葬岗的经历,如同一次残酷的淬火。恐惧依旧存在,但退缩的念头已被彻底烧灼殆尽。
她知道,前方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但她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那么,”她迎着逐渐凛冽的山风,紧了紧身上破烂的衣衫,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疲惫、却异常顽强的弧度,“新地图,‘荒野求生’副本,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