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渐渐平息,杂役区的夜色已浓如墨砚。林云正张罗着收拾碗筷,杨凡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桌子:“林日天怎么没来?”
满屋子的目光顿时聚焦在赵灵儿身上。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桃花,闻言正用银簪挑着灯芯的手顿了顿,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他呀,正躺在宿舍疗伤呢,被人打的跟猪头似得。”
“被人打了?” 杨凡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伤势重不重?” 经过龙血湖暴动一事,他和林日天也算是生死兄弟了。
赵灵儿噗嗤笑出声,烛光映在她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不是被欺负,是他自己找的。跟个叫周峰的内院新生拜了把子,两人不知天高地厚,跑去挑战别人,结果输得惨不忍睹。”
“周峰?” 杨凡恍然。他想起摸底考核时,那个同样来自四十六号山道喊他 “老乡” 的少年,对方来自隔壁宛平城,性子活泛得像条泥鳅,倒真和林日天的跳脱脾气对上了。
只是这两人也太莽撞了,刚入学就敢找人切磋,内院藏龙卧虎,哪是那么好招惹的?
赵灵儿脸上带着哭笑不得的神情,“切磋就切磋吧,但这俩活宝直愣愣跑去真龙殿叫阵,指名道姓要挑战核心弟子。”
“疯了不成?” 林云刚塞进嘴里的花生差点喷出来,“真龙殿可是武院公认最强的,历届第一基本都出自那儿。楚惊弦、苏孤月…… 哪一个不是震古烁今的人物?”
赵灵儿拨弄着腰间的玉佩,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谁说不是呢?结果真龙殿真派了两个新生出来,白昭庭和聂风,都是十招之内就把他们打趴下了。林日天的鼻梁被打断,周峰胳膊脱臼,现在还在敷药呢。”
杨凡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林日天的实力他是见过的,内院新生里绝对算得上中游,可在真龙殿弟子面前竟走不过十招?这差距未免太悬殊了。
他忽然想起赵栝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看来龙湖武院的水深,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
“对了。” 赵灵儿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明天开始,我们凤凰殿要进行新生试炼。十天后去南都军部大营,据说还要进大连山。”
“大连山?” 王有财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那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凡好奇地追问:“那是什么地方?”
“军部圈养异族俘虏的试炼场。” 王大山瓮声瓮气地解释,他是二级生,对这些事门儿清。
“里面的异族都是战俘,虽说实力低微,但军部有规矩,杀够十个人族武者就能换自由。所以进去的异族都会拼命,根本不会留手。” 他往赵灵儿面前推了推酒碗,“你们最好组队行动,千万别单独深入。”
“报酬也很丰厚吧?” 杨凡捕捉到关键信息。
王有财点头:“只要能活着出来,保底一百贡献点,还能兑换军部和武院特供的各种修行资源。内院弟子每年挤破头都想进大连山,贡献点极多,更重要的是磨练实战经验 —— 跟异族厮杀,可比跟同门切磋狠多了。”
杨凡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苦涩。同样是新生,内院弟子能参与这种生死试炼,赚取高额贡献点,还有庞大的资源倾斜,试炼结束后,内院新生们估计整体实力会迎来一次暴涨。
而外院弟子却像被放养似得,连基础课的贡献点都能被随便克扣。这就是差距吗?他捏了捏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就在这时,一直闷头喝酒的王大山忽然涨红了脸,搓着手走到杨凡面前,声音比蚊子还小:“杨凡,俺有个不情之请……”
“大山哥尽管说。”
“俺能不能搬去你那石头小屋住?” 王大山的头快埋到胸口,“就占一间卧室,保证不打扰你修炼。”
杨凡愣住了,你为什么不住弟子宿舍?那可是有聚灵阵的,对平时的修行大有益处。
猛地,杨凡反应过来了,脸色一白,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寒而粟,这小子该不会是小相公吧?喜欢男同?
他正想发问,王有财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十年前住那屋子的,是大山的亲哥,后来死了。”
“死了?”杨凡沉默了起来,片刻点了点头,同意了王大山的请求:“行吧,那你明天搬过来。”
闻言王大山猛地抬头,眼眶通红,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用力抱了抱杨凡,那力道差点把他肋骨勒断。
众人散去时,已是月上中天。吴晴云说要给林日天送些伤药,提前告辞了。杨凡送赵灵儿出杂役区,青石路上的露水打湿了鞋尖,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你好像有心事?” 杨凡率先打破沉默。赵灵儿今晚话不多,眉宇间总缠着一丝愁绪。
赵灵儿停下脚步,转身望着他,月光洒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杨凡,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不是赵家的家主?” 杨凡有些意外。
“我父亲叫赵名山,被刺史收入麾下,誉为赵家之虎。”
她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像带着一丝骄傲的雀跃,“现在是南屿府军的骠骑将军,再过十年,很可能升副将,成为府军二把手。”
“府军副将?” 杨凡呼吸微微一滞。大越朝的府军不同于戍边的宣武军。宣武军是对异族作战。
而府军则是对内作战,掌管郡内治安,剿灭匪寇,镇压叛乱,权力极大。南屿郡下辖七大主城四十九县,府军副将几乎等同于半个土皇帝,权势之盛,远超一般的武道强者。
赵灵儿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父亲说,我的夫君要么是绝世强者,要么是朝廷重臣,否则他不会点头的,你能明白这个意思吗?”
夜风卷起她的发丝,拂过杨凡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脂粉香。杨凡沉默地看着脚尖,心里轻轻一叹。
他当然明白其中的意思,现在他只是个外院弟子,别说绝世强者了,就连应付钟家和许家都颇为吃力。
“我知道的。”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眼中已没了迷茫,“给我点时间,我会成为绝世强者的。”
赵灵儿望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皎洁的月光,亮得惊人。她忽然笑了,像雨后初晴的桃花:“我等着。”
说完,她转身朝内院走去,鹅黄色的裙摆扫过草丛,惊起几只萤火虫。杨凡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夜空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风拂过琴弦。
他摸了摸怀里的身份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赵灵儿的话像一根刺,扎破了他暂时的安逸,却也点燃了更深的斗志。许家、真龙殿、府军副将……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名字,如今都成了他必须跨越的山峰。
“等着吧。” 杨凡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总有一天,我会站到你们都仰望的地方。”
月光穿过云层,照亮了他年轻却异常坚毅的脸庞。杂役区的狗吠声渐渐稀疏,远处内院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勾勒出龙湖武院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