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挫败了暗水盟的试探后,观澜茶舍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这平静并非死寂,而是如同被精心养护的茶汤,表面温润,内里却蕴着悠长的余韵。
安笛与齐铭星的画展之约如期而至。那天她特意请了半天假,换上了一身藕荷色的及膝连衣裙,裙摆绣着细小的铃兰,长发用一根珍珠发夹别在耳后,清新得如同晨露中的花朵。她回来时,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眼眸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光。虽然她强装镇定,但那偶尔走神时嘴角噙着的甜蜜笑意,以及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的模样,早已将她的好心情暴露无遗。
白翎羽几次想凑过去八卦,都被明澜用眼神制止了。云衍虽依旧沉默,但在安笛哼着歌为他续茶时,他会破天荒地微微颔首,道一声低不可闻的“谢谢”。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在茶舍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客人们低声交谈,享受着静谧的时光。晏晏坐在他专属的儿童角落,面前摊开着彩笔和画纸,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认真构思着什么。
明澜正在为一位熟客介绍新到的凤凰单丛,忽然心有所感,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晏晏的方向。她体内那股日益温顺听话的灵力,似乎被某种极其微弱、却同源的水系波动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凝神细看,只见晏晏并未在画画,而是歪着小脑袋,对着他旁边空着的小椅子,用只有气音的声音悄悄说着话。
“……你别难过呀,”晏晏的声音奶声奶气,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迷路了没关系,我妈妈可厉害了,她能帮你找到家的……”
明澜心中一动,悄然将一丝灵觉延伸过去。在她“眼中”,那空着的椅子上,正蜷缩着一团几乎要消散的、淡蓝色的微弱光晕,形态模糊,像是一捧即将蒸发的水汽,正传递出委屈和害怕的情绪。这是一个极其弱小的、似乎因城市水道变迁而失去依存之地、即将灵性泯灭的水灵。
它太弱小了,弱小到连白翎羽和云衍在不刻意探查的情况下都难以察觉。但晏晏那纯净无瑕、近乎先天的灵觉,却像黑夜中的灯塔,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它。
明澜没有立刻上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晏晏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面前那碟还没动过的、做成小兔子形状的奶糕,推到了那张空椅子前。
“这个给你吃,可甜了。”他小声说,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善意,“吃了就不饿啦,就有力气找家了。”
那团淡蓝色的光晕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然后慢慢地、试探性地靠近那碟奶糕。并没有实体去啃食,但那奶糕上附着的些许纯净生气,却被水灵缓缓吸收,它那原本即将消散的光芒,似乎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过了一会儿,那蓝光轻轻晃动,像是鞠躬道谢,然后如同融入空气般,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椅子前,只留下那碟完好无损、却仿佛失去了些许鲜亮色泽的奶糕。
晏晏看着空椅子,满足地笑了笑,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这才重新拿起彩笔,开始涂鸦。
明澜收回目光,心中情绪复杂。她欣慰于儿子的善良与那份独特的天赋,这天赋让他能感知到世界另一面的微小悲喜。但与此同时,一股更深沉的忧虑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
晏晏的灵性,是一把双刃剑。它能吸引这些弱小的、无害的自然灵,未来,是否也会吸引来一些不怀好意的、更为强大的存在?他的特殊,注定无法永远隐藏在这茶舍的温馨日常之下。
她没有将这件事立刻告诉云衍和白翎羽。有些事,需要作为母亲的她独自先消化和权衡。她只是走过去,温柔地摸了摸晏晏的头。
“晏晏真棒,知道帮助别人了。”
晏晏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献宝似的举起刚刚画好的画:“妈妈你看,我画了蓝色的小水滴,它找到回家的路啦!”
画纸上,是用蓝色蜡笔涂出的歪歪扭扭的线条,像是一条欢快流淌的小河,一颗硕大的、笑着的蓝色水滴正跳进河里。
明澜看着画,也看着儿子清澈无邪的眼睛,心中那份忧虑被她悄然压下,转化为更坚定的守护之意。无论未来如何,她都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为儿子撑起一片宁静的天空。
平静的茶舍日常之下,细微的涟漪已然荡开。童言无忌的背后,或许正预示着风雨来临前,最不易察觉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