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据点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角落里,被捆成粽子、塞住嘴巴的瘦猴发出呜呜的呻吟,每一次细微的扭动都像针一样刺着每个人的神经。
那并非出于同情,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与恐惧——对处置他的恐惧,对自身底线可能被突破的恐惧。
缴获的少量食物和水被分食,但没人能真正尝出味道。
伤员需要药品,团队需要武器,希望就在不远处的派出所,但通往希望的道路却被一伙残忍的暴徒和一个棘手的“道德难题”所阻断。
强哥烦躁地踱步,空霰弹枪的枪托一次次无意识地轻轻磕碰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他的目光几次凶狠地扫向储藏室的方向,却又一次次强迫自己移开。
“妈的……留着就是个定时炸弹……”
他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嘶吼道,额头青筋暴起,“老子一想到外面那些被吊死的人,一想到派出所里那些女人……就他妈想……”
但他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动。
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却被一道无形的、来自过往二十多年文明社会教化的墙死死挡住。
杀怪物可以,那是为了生存;杀一个被绑着、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哪怕他是人渣,感觉也完全不同。
那像是……冰冷的谋杀。
他最终只是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发出闷响。
李铭靠墙坐着,一遍遍地擦拭着那把手枪,动作机械而专注。
只剩下七发子弹。
他的脸色冰冷,但眼底深处同样藏着挣扎。作为曾经的军人,他更能理解有时需要采取极端手段,但理解不等于能轻易执行。
处决一个被缚的俘虏,挑战着他的某些底线。
而且,他担忧这样的行为会对团队本就脆弱的心理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小周蜷缩在离储藏室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
阿晴坐在伤员旁边,眼神空洞。
强子守在门口,目光警惕却回避着储藏室。
老何唉声叹气。
压抑。
极致的压抑。
杀意、恐惧、犹豫在空气中碰撞、发酵,却找不到出口。
陈默将所有人的状态看在眼里,心如铅坠。
他是提出者,是他决定将俘虏带回来的。
现在,这个决定带来的心理压力正在无声地撕裂着团队。
必须有人来做决定。
必须有人来打破僵局。
他知道,这个人只能是他。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的胃部开始痉挛,喉咙发干。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的消防斧,感受着木柄的冰冷,试图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母的叮嘱、办公室的平静、同伴的惨死、树上吊着的女人、储藏室里那个瘦猴恐惧扭曲的脸……
“杀了他!清除威胁!这是最理智的选择!”
理性的声音在尖叫。 “不!你不能!一旦亲手做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会变成什么?”
良知的声音在痛苦地呐喊。
为了团队!为了活下去! 责任沉重地压下来。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
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道德枷锁的重量远超想象,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队友们痛苦而挣扎的脸。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
陈默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低垂,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都不必动手。”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继续道:“我们现在下不了手,是因为我们还不是他们那样的野兽。这份犹豫,说明我们还有人样。”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储藏室的门上:“但是,留着他,风险太大。我们没资格冒险。”
他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
“把他捆死在水管上,嘴堵严实。我们立刻准备行动,攻打派出所。如果我们成功了,回来再决定他的死活。如果我们失败了……”
陈默的声音冰冷下去,“……他要么饿死在这里,要么被他的同伙找到。那也与我们无关了。”
这个决定,看似推迟了问题,实则将压力转化为了行动的动力。
它没有强迫任何人在此刻脏了手,保留了团队那点摇摇欲坠的“人样”,同时又以一种冷酷的现实主义处理了风险——将俘虏的命运与团队的行动结果捆绑。
李铭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明白了陈默的用意——这是在保护团队心理的同时,最大程度激励行动。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意。”
强哥愣了一下,啐了一口:“妈的……便宜这杂碎了!”
但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显然这个方案也让他松了口气,无需立刻面对良心的拷问。
其他人,如小周、阿晴,也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恐惧仍在,但那种迫在眉睫的道德抉择压力暂时缓解了。
决定一下,气氛虽然依旧紧张,但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消散了不少。
目标重新变得清晰——行动,活下去!
陈默亲自带着强哥和李铭,将储藏室里的瘦猴拖出来,用找到的更粗的塑料扎带和电线,将他牢牢地反绑在一根坚固的铸铁水管上,几乎勒进了他的肉里。
嘴巴被破布塞紧后又用胶带缠了好几圈,确保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过程中,瘦猴拼命挣扎,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呜呜声不绝。
陈默面无表情,动作机械而用力,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和手臂的轻微颤抖,但他强行压制着。
也许我们回来时,你已经死了。
也许你的同伙会找到你。
也许……到那时,我就能毫不犹豫地下手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陈默心底响起。
他将这个念头深深埋藏。
处理完俘虏,团队开始紧张地做最后的准备。检查武器、分配任务、重复行动计划……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专注于备战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刚才激烈的捆绑挣扎中,粗糙的铸铁水管上一处细微的、锐利的锈蚀凸起,悄然磨蹭着束缚瘦猴手腕的塑料扎带,已经留下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