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血腥和一种冰冷的死寂。
据点已不再安全,甚至不再是一个可供哀悼的场所,它只是一具被撕开胸膛、暴露着累累伤痕的残骸。
幸存下来的八个人 快速 且高效地行动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感驱使着他们。
悲伤、恐惧、愤怒都被强行压下,转化为最基本的生存指令:移动,收集,离开。
能带走的物资少得可怜。
几瓶未开封的水,少许压缩饼干和罐头,药品几乎全部耗尽,只余下一点止痛片和纱布。
武器方面,李铭的手枪还剩三发子弹,强哥的消防斧彻底报废,最终只能依靠陈默和小周的两根钢筋,以及从废墟中扒拉出来的一把锈迹斑斑的管钳和一根粗壮的门闩。
重伤的强哥由李铭和小周轮流搀扶,每走一步都疼得冷汗直流,但他死死咬着牙,不再发出一点呻吟。
老何和啊晴负责照顾依旧昏迷的赵姐,用临时制作的简易担架艰难拖行。
猴子牵着那个吓坏了的小男孩,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陈默打头,李铭断后。
两人眼神交汇时,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警觉。
他们没有交流,但一种无需言喻的默契已经形成——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带着这最后一点希望,活下去。
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栋充满死亡气息的大楼,如同水滴融入黑夜,朝着西边废弃工业区的方向摸去。
废弃工业区与旧城区接壤,但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那么多居民楼,更多的是高大破败的厂房、锈蚀的管道、以及荒草丛生的空旷地带。
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一种被遗忘了很久的死寂,反而比旧城区那无处不在的嘶吼更让人心头发毛。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厂房间的狭窄缝隙和破损的围墙阴影中穿行。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所有人的心脏骤停。
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天色渐渐泛起灰白,但压抑感丝毫未减。
“歇…歇五分钟…”强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呼吸急促。
众人找到一处半塌的料棚躲了进去。
老何立刻检查强哥的状况,脸色更加难看。
啊晴给赵姐喂了少许水,但大部分都沿着嘴角流掉了。
小周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发抖。猴子紧张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李铭靠在料棚入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陈默则蹲在地上,再次审视那张简陋的地图,手指在“工业区”和“老钟店”之间划动,眉头紧锁。
这条路比预想的更难走,废墟和障碍太多,照这个速度,天黑前根本到不了。
就在这时,一直很安静的小男孩突然轻轻拉了拉猴子的衣角,小声说:“…猴子哥哥…那个哭笑的姐姐…好像不一样…”
猴子一愣,没明白:“什么不一样?”
小男孩怯生生地比划着:“就是…之前在窗户外面的那个…她笑的样子…和以前追我们的那个…黑黑的、总是笑的姐姐…不一样…”
他的话像是投入死水的一块石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愣住了!
陈默猛地抬起头!
李铭骤然转身!
连几乎虚脱的强哥都睁开了眼睛!
“你说什么?哪个黑黑的、总是笑的姐姐?”
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带着一种急迫。
小男孩被他们的反应吓到了,往后缩了缩。啊晴连忙抱住他,轻声安抚。
小周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剧变,颤抖地说:“他…他好像说的是…之前我们躲在地下甬道,被袭击的时候,那只小女孩异常体和刚刚那只……不一样。”
笑脸魇!
陈默和李铭瞬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和疑惑!
他们一直以为,昨晚指挥蛛童围攻他们的,就是那个从灾难初期就阴魂不散、追踪着他们的笑脸魇!
因为它同样具有高智能和指挥尸群的能力!
但小男孩的话,却暗示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李铭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问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之前袭击我们的那个…笑得…很冷…很远…这个姐姐…笑得…更害怕…更…饿…”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小脸皱成一团。
更害怕?更饿?
这模糊的描述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陈默脑海中的迷雾!
是了! 感觉不对! 笑脸魇给他的感觉,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种冰冷的、高高在上的恶意。
而昨晚那个只,它的笑容里充满了更原始、更疯狂的贪婪和一种…病态的玩弄欲!它的指挥方式也更直接、更暴戾!
同样是破碎的白色连衣裙和小女孩模样。
但,它们不是同一个!
旧城区里,不止有一个高智能的指挥型异常体?
那个“小女孩”,很可能是从旧城区深处某个更可怕的地方“跑”出来的!一个…新的、或许更危险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所有人从头到脚都感到一阵冰寒。
“旧城区里面…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小周的声音带着哭腔,“怎么…怎么这种东西还不止一个…”
这意味着,即使他们绕开了旧城区核心,也并不意味着绝对安全。天知道那个“异常体”或者其它什么东西,会不会突然又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
压力骤增。
“不能再歇了。”
陈默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过所有人,“我们必须更快。工业区也不安全,尽快穿过去,找到老钟店,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然后彻底离开这片区域!”
最后的退路似乎也被堵死了。
他们不仅是在逃避死亡,更是在逃离一个正在不断孕育出更恐怖怪物的巢穴。
队伍再次沉默地启程,但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仿佛周围的每一片阴影里,都可能隐藏着那双乳白色的、带着诡异笑意的眼睛。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远处,一栋废弃厂房的最高处,一个瘦小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小女孩”歪着头,看着那支渺小的、在废墟中艰难移动的队伍,嘴角缓缓咧开,露出那标志性的、混合着泪滴的笑容。
它抬起手,细瘦的手指间,缠绕着一缕从据点里带来的、染血的布条。
它轻轻嗅了嗅,喉咙里发出一种满足的、低沉的咕噜声。
然后,它转过身,蹦蹦跳跳地、如同一个真正的孩童般,消失在了厂房顶部的阴影中,方向——正是旧城区的最深处。
那里,有着更浓郁、更让它“喜爱”的气息。
狩猎,才刚刚开始。
而猎物,自以为正在逃离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