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县城的林荫道上，车内气氛却并不轻松。
林?靠在舒适的后座椅背上，闭目调息，试图驱散方才在静心斋紧绷神经带来的疲惫，以及被那无形精神针刺后的细微不适感。李威专注地开着车，目光不时扫过后视镜，确保安全。
楚卿则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冬日景致，眸光深远，似乎在整合着此行的所有见闻，推演着下一步的计划。
“师父，”林?睁开眼，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疑惑，“那个吴念之，最后那一下……他是不是已经怀疑我们了？”
“试探未果，疑虑暂消，但贪念已起。”楚卿声音平淡，“他虽未看破我们，却定然感知到你体质特殊，灵觉过人。对他而言，你是绝佳的养料或可塑之材。日后须更加谨慎。”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此行目的已达。其巢穴位置、大致布局、邪阵根基已了然于心。接下来……”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呃啊——！好痛……”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林?喉间挤出，他整个人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部，额头上青筋暴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冷汗顷刻间浸湿了他的鬓角。
这疼痛来得如此猛烈，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大脑深处，疯狂搅动，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残暴烈！这半年来在谷中的静修，灵气滋养，《乾坤策》功法稳步提升，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种被头痛折磨的滋味，甚至一度天真地以为它或许已经痊愈。
可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小天！”楚卿脸色骤变，一直以来的平静从容瞬间打破。她立刻伸手扶住他歪倒的身体，指尖迅速搭上他的腕脉，同时一股精纯温和的生机就要渡入他体内探查，“怎么回事？”
“痛……”林?牙关紧咬，从齿缝间挤出破碎的音节，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的景物剧烈旋转晃动，“……糖……爷爷……糖……”在极致的痛苦中，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便是一黑，意识瞬间被滔天的痛苦淹没。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下意识地喊出了从小到大最依赖的称呼。
然而，就在楚卿的生机之力即将探入林?经脉的瞬间，一股古老、浩瀚、难以形容其万一的磅礴意志，猛地从林?识海深处冲击而出，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威严，却又混乱不堪，狠狠撞上了她的探查之力！
轰——！
楚卿的手指被猛地弹开，指尖微微发麻。她美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之色！
那不是普通的头痛！也不是方才吴念之精神攻击留下的后遗症！
在她的感知中，她“看”到了——在林?的识海深处，竟然存在着一道极其古老、复杂、布满上古符文的光茧！那光茧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苍茫气息，同最坚固的枷锁，死死锁住了某种难以想象的、本质极高、却似乎陷入沉睡或破碎状态的存在！
而此刻，或许是因为吴念之那一下阴毒的精神攻击正好打在了封印上，或许是因为林?自身修为增长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又或许是两者叠加……那道坚不可摧的光茧之上，竟然崩开了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纹！
正是从那裂纹之中，丝丝缕缕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神识之力逸散出来，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那气息古老、苍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与高远，仿佛源自宇宙洪荒之初。
仅仅是这一丝气息的外泄，其本质的“重”与“高”，就远非现在的林?所能承受，直接导致了他意识的瞬间崩溃！
更让楚卿心神剧震的是——当那一丝浩瀚力量泄露出的瞬间，她灵魂深处竟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跨越了万古岁月的……熟悉感和悸动！
这种感觉，就和她半年前在那个破旧院落第一次见到少年时，所感受到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吸引如出一辙！只是此刻的感觉，强烈了何止千万倍！
她一直以为，那初见的悸动，是缘于他爷爷的嘱托和罕见的算道天赋，是师徒之缘的牵引。
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那悸动的源头，是这道封印！是封印之后的东西，与她存在着某种她尚未可知的、极其深刻的关联！
他…到底是谁？
这绝非一个普通乡村少年应有的神识气息！
这古老到令人心悸的封印究竟是谁布下的？目的何在？是保护，还是囚禁？
他爷爷林先生知道吗？他知道自己孙子体内藏着如此惊天秘密吗？
无数念头在楚卿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但她此刻无暇深思，林?的身体在她怀中剧烈地颤抖着，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已然彻底昏厥过去，他的神魂正在被那丝外泄的、过于“沉重”的气息所冲击！
楚卿眼神一凝，再无迟疑。她双手结印，指尖绽放出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青白色光华，如同月华织就的罗网，小心翼翼地将林?全身笼罩。
她不能强行冲击那道封印，那无异于毁灭。一旦封印彻底破碎，他就会被这恐怖神识彻底冲毁灵智，轻则变成白痴，重则当场殒命！
她更不能去试图帮他吸收或引导那逸散的神识——那力量层次太高，属性未明，且与林?同源，外人插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所能做的，只是以自身磅礴的生机之力，如同最精巧的工匠，缓缓疏导、安抚那丝泄露出的气息，将其带来的冲击力化解弥散，帮助林?自己的意识去承受这股冲击。并暂时加固封印裂缝周围的空间，阻止其继续恶化。
一道道安抚神魂、凝练意识的法诀被她小心翼翼地打入林?的识海外围，如同为那摇摇欲坠的堤坝临时加上一层支撑。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需要对她自身力量有着极致精妙的掌控。
李威从后视镜中看到后方异状，心中大惊，却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猛地提高车速，同时通过耳机急促低语：“紧急情况！小林先生突发急症！请求最近路线清障！准备医疗支援！” 耳机那头立刻传来一连串简洁高效的回应。
车辆几乎是风驰电掣般驶回酒店。李威提前联系好的、身着便衣的医疗小组已待命在套房内。然而，当他们看到楚卿亲自将林?抱下车（李威想接手却被一股无形力量轻轻推开），并且林?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青白光晕中时，都明智地没有上前，只是迅速准备好一切急救设备，肃立一旁。
楚卿直接将林?抱进卧室，平放在床上。她对那些现代医疗设备视若无睹，只是持续不断地将精纯的生机之力渡入林?体内，抚平他因痛苦而痉挛的经脉，滋养他受损的神魂，并小心翼翼地修补着封印裂缝周围因冲击而紊乱的能量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卧室外的李威和医疗小组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
与此同时，在遥远之地，一处幽深不知几何的地下墓穴深处。
一男一女盘坐于古老祭坛之前。男子高大英俊，眉宇间自带威严，女子温柔娇美，眼中却蕴藏着岁月沉淀的智慧。
两人几乎同时身躯剧震，猛地睁开双眼，齐齐喷出一口殷红鲜血。他们骇然望向眼前一道悬浮的光幕，其上原本稳固的光茧影像，此刻竟清晰地显现出一道细微裂痕。
“封印……裂了？”男子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怎么回事？！”女子捂住心口，看向石盘，声音发颤，“时机未至啊…”。
……
酒店卧室内，林?的颤抖渐渐平息，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楚卿缓缓收回手，周身的青白光晕敛去。她看着昏睡中的少年，眼神复杂无比。那丝泄露的气息已被暂时安抚，裂缝也被她以莫大法力暂时稳固，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她坐在床边，轻轻拨开林?被汗水浸湿的额发，指尖感受到他体温逐渐恢复正常。
……
不知过了多久，林?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在一片混沌昏沉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渐渐清晰，入目是酒店客房熟悉顶壁，鼻尖萦绕着淡淡清冷馨香，是师父楚卿身上气息。他发觉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头痛已大为减轻，转为一种深沉的闷胀，似神魂过度耗损后的疲敝，然较之先前那酷刑般的剧痛，已是云泥之别。
他脑海中昏沉依旧，似多了些模糊破碎的光影残片，待要细观，却又杳无可寻，只余一片混沌。
“醒了？”清冷声线自旁传来，声音里似有疲意。
林?转首，对上了楚卿略带担忧的目光。楚卿坐于床畔椅中，手执书卷，目光却落于他面庞。她面色较平日更白了几分。
“师……父？”他声音沙哑，脑袋里如同塞了一团浆糊，昏沉沉重，依旧残留着阵阵隐痛，“我……怎么了？……”
林?欲撑身坐起，却被楚卿以眼神止住。
“别动。”楚卿放下书卷，取过一杯温水递给他，“现下感觉如何？”
“头…有些胀痛，浑身无力。”林?接过水喝下，温水过喉，不适感减轻了很多。
“你旧疾复发，晕过去了。”楚卿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仿佛刚才的急切从未发生，“应是那吴念之的精神攻击，引动了你以往的头疾。现已无大碍，好生休息便好。”她没有提及他昏迷时无意识喊爷爷的事。
也没有提及封印半个字。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早，反受其害。在他拥有足够实力之前，无知反而是一种保护。
林?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努力回忆：“我只记得头突然好痛……好像……好像脑子里多了些乱七八糟的模糊影子，又什么都看不清……”
“精神冲击后的正常现象，无需多想。”楚卿起身，为他掖好被角，“睡一觉吧。其他事，等你好了再说。”
“好。”林?不疑有他，只是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将头痛彻底归咎于吴念之的暗算，心中对那邪修的忌惮又深了几分。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修炼。
楚卿转身走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李威急切地迎上来。
楚卿抬手制止了他的询问：“他没事了，需要静养。暂缓对静心斋的行动。一切，等天天恢复再说。”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紧闭的房门，心中波澜起伏。
那古老又强大的封印……
那一丝让她灵魂悸动的熟悉气息……
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自己这位徒弟，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