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吟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望”字功夫,将凉亭内几位贵女“看”得面如土色,哑口无言,正准备与林楚楚一同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有些人,注定不会让她如此轻易地功成身退。
“王妃娘娘请留步。”
一道略显尖细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绛紫色缠枝莲纹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夫人,在几位夫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这位是已致仕的刘太傅的夫人,在京城贵妇圈中颇有声望,最是看重规矩礼法,尤其注重世家女子的才德修养。
刘老夫人目光落在陆晚吟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方才的冲突与陆晚吟展现的医术,她都看在眼里,惊异虽有,但更多的是对其“张扬”行事的不认同。在她看来,女子终究应以贞静贤淑、琴棋书画为重,行医问药,终究非正统。
“老身听闻,王妃娘娘医术超群,令人叹服。”刘老夫人开口,语气平淡无波,“只是不知,王妃于这琴棋书画之上,可有涉猎?今日赏花宴,诸位小姐皆展露才艺,以为助兴。王妃身份尊贵,若能屈尊展示一二,必能让我等大开眼界,亦不辜负这满园春色。”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将陆晚吟架在了火上烤!
谁不知道原来的陆晚吟在尚书府备受冷落,别说名师教导,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哪有机会学习什么高雅的才艺?刘老夫人此言,分明是想在她最不擅长的领域,给她难堪,将她打回“草包”的原形,以此平衡她方才因医术和强势带来的震撼。
沈清璃虽不在场,但她的母亲尚书夫人立刻领会了刘老夫人的意图,连忙附和道:“刘老夫人说的是!王妃娘娘,您就莫要推辞了,也让姐妹们见识一下王府女主人的风范。”她眼底闪过一丝快意,等着看陆晚吟出丑。
方才被陆晚吟用医术震慑住的王小姐、李小姐等人,此刻也重新燃起了希望,纷纷出言怂恿。
“是啊王妃,弹支曲子吧!”
“听闻王爷雅善音律,王妃定然也是此中高手!”
“王妃,请吧!”
林楚楚气得跺脚,低声道:“陆姐姐,别理她们!分明是故意刁难!”
陆晚吟心中冷笑。果然,在这深宅大院,想要彻底立足,光有医术和强硬手腕还不够,还需在这些所谓的“风雅”之事上,堵住所有人的嘴。
她目光扫过在场或期待、或幸灾乐祸、或担忧的众人,最后落在花园角落,那里设有一张古琴,是为助兴准备的。
“既然老夫人与诸位盛情相邀,本妃便献丑了。”陆晚吟语气从容,不见丝毫慌乱。她缓步走向那张古琴,姿态优雅地在琴案前坐下。
春桃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她可从未见过小姐碰过琴啊!
陆晚吟垂眸,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她确实没系统地学过这个时代的古琴,但她前世作为顶尖医学博士,压力巨大时,唯一的爱好便是音乐,尤其偏爱古典乐器,曾师从名家习过古琴,对现代乐理和演奏技巧颇有研究。此刻,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要弹的,是经过现代音乐理念重新诠释的古曲《流水》。这首曲子本就意境高远,描绘了山涧溪流汇成江河,最终奔流入海的壮阔景象。她将在保留古曲精髓的基础上,融入更丰富的节奏变化和情感张力,使其更具表现力。
在众人或质疑或看戏的目光中,陆晚吟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一拨。
“铮——”
一声清越的琴音响起,如同山间清泉滴落岩石,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起初,琴音舒缓而清澈,寥寥数音,便勾勒出幽涧滴泉、清冷婉转的意境。渐渐地,旋律开始变得活泼流畅,仿佛溪流汇集成河,水势渐涨,有了奔腾之势。她的指法娴熟得不像生手,轮指、撮音、滚拂……技巧运用自如,更难得的是其中蕴含的充沛情感。
与当下流行的、更注重技巧和固定程式的琴曲不同,陆晚吟指下的《流水》,节奏更加鲜明,强弱对比更加突出,旋律线条起伏跌宕,充满了动态的生命力。那琴音时而如窃窃私语,时而如欢快歌唱,时而如波涛暗涌,时而又如雷霆万钧!
她不仅仅是在弹奏一首曲子,更像是在用琴音描绘一幅生动的画卷,讲述一个关于生命与奔赴的故事。那磅礴的气势,那细腻的情感,那超越时代的乐感,让所有人都沉浸其中,仿佛亲眼看到了溪流潺潺,江河奔涌,最终汇入无垠大海的壮丽景象!
花园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但这次的寂静,与之前掌掴时的震惊死寂不同,这是一种被美妙乐音俘获的、屏息凝神的沉醉。
刘老夫人原本挑剔的目光,渐渐变得专注,继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叹。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贵女们,脸上的表情从幸灾乐祸,到惊讶,再到不由自主的折服。
连一旁侍候的、懂些音律的乐师,都忍不住伸长脖子,眼中满是震撼与痴迷。这曲《流水》……似乎与他们所知的任何版本都不同,技法更为丰富,情感更为磅礴,意境更为高远!这是何等惊人的改编与演绎!
林楚楚张大了嘴巴,看着琴案前那个素衣胜雪、仿佛与琴音融为一体的女子,眼中充满了崇拜的小星星。陆姐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当最后一个音符如同余波荡开,缓缓消散在空气中,陆晚吟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止住了嗡鸣。
全场鸦雀无声。
过了好几息,刘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竟主动拊掌,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好!好一曲《流水》!意境高远,技法精湛,更难得是其中蕴含的勃勃生机与磅礴气度!老身……今日算是开了眼界!王妃娘娘,深藏不露,老身佩服!”
连最重规矩、最挑剔的刘老夫人都如此盛赞,其他人更是如梦初醒,纷纷跟着鼓起掌来,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
“没想到王妃琴艺如此高超!”
“这曲子……听着似是《流水》,却又大不相同,妙极!妙极!”
王小姐、李小姐等人,脸色比刚才被指出病症时还要难看,她们最后一点企图看对方出丑的希望,也彻底破灭了。医术碾压,武力震慑,如今连她们最引以为傲的“才艺”也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这陆晚吟,到底是什么怪物?!
陆晚吟缓缓起身,对着刘老夫人微微欠身:“老夫人过誉了,不过是偶有所得,胡乱弹奏,贻笑大方。”
她语气谦逊,但此刻无人再敢将她的话当真。
“胡乱弹奏都能如此,王妃过谦了。”刘老夫人看着陆晚吟的眼神,已彻底不同,带着真正的欣赏与尊重。
陆晚吟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草包”、“冲喜工具”这些标签,将被彻底撕碎。“神医王妃”与“惊世才女”的名号,将伴随今日之事,真正响彻京城。
她从容地走下琴台,迎接她的是林楚楚兴奋的拥抱和无数道复杂而敬畏的目光。
沈清璃处心积虑的赏花宴,最终,却成了陆晚吟一个人的加冕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