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的日子因着钱嬷嬷的暗中照拂,总算有了几分安宁。陆晚吟得以静下心来,仔细研究“碧落黄泉”的毒性,并尝试用现有的药材配制一些辅助缓解的药物。
这日,她刚将一批新送来的药材分门别类放好,春桃就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厌恶:“王妃,落梅苑那位来了!带着孙嬷嬷和两个丫鬟,正往咱们这边来呢!”
落梅苑?沈清璃?
陆晚吟手上动作未停,神色平静无波。该来的总会来。钱嬷嬷前脚刚示好,她后脚就上门,无非是试探虚实,或者想亲眼看看她这个“失宠”正妃的狼狈模样。
“来便来了,慌什么。”陆晚吟语气淡淡,“去烧水吧,若有‘客’至,总得备盏茶。”她特意在“客”字上微微一顿。
春桃见自家王妃如此镇定,心下稍安,应了声是,便去小厨房忙碌了。
果然,没过多久,院门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女子娇柔的嗓音。
“姐姐住在这听竹苑,也不知习惯不习惯?妹妹心中实在挂念,今日特来探望。”沈清璃的声音如同裹了蜜糖,甜得发腻。
陆晚吟没有出去迎接,依旧坐在屋内,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药材。
院门外,沈清璃今日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外罩月白纱衣,妆容精致,发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端的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她身后跟着一脸倨傲的孙嬷嬷和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
然而,她刚想迈步跨进那扇略显斑驳的院门,两名不知何时出现的、身着王府侍卫服饰的护卫,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伸手拦在了她面前。
“侧妃请留步。”其中一名侍卫面无表情,声音冷硬。
沈清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身后的孙嬷嬷立刻上前一步,尖着嗓子喝道:“放肆!没看见是侧妃娘娘吗?敢拦侧妃的路,你们有几个脑袋!”
那侍卫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公事公办的口吻:“王爷有令,听竹苑乃静养之地,闲杂人等,不得随意惊扰。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请侧妃不要为难我等。”
闲杂人等?!
沈清璃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去,纤纤玉指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在这祁王府经营数年,上下谁不敬她几分?如今竟被两个看门侍卫称为“闲杂人等”?!
孙嬷嬷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指着那侍卫的鼻子:“你、你胡说!王爷何时下过这样的命令?我们侧妃是关心王妃姐姐,特地前来探望,怎么就是惊扰了?!”
另一名侍卫开口,语气同样冰冷:“命令是墨影大人亲自传达。侧妃若不信,可自行去问王爷或墨影大人。没有王爷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孙嬷嬷还要再争辩,却被沈清璃一把拉住。
沈清璃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她深知在侍卫面前撕破脸皮有失身份,更怕闹到王爷面前自己理亏。她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柔婉:“原来……原来是王爷的命令。是妹妹唐突了,不知有此规矩。既然如此,妹妹就不打扰姐姐静养了。”
她说着,目光试图越过侍卫的肩膀,向院内望去。只见院内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还开辟了一小块药圃,一个丫鬟(春桃)正从小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什么,而正房的窗户开着,隐约能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桌旁,姿态从容,似乎根本未被门外的动静影响。
这哪里像是个凄惨冷院的样子?!
沈清璃心中的妒火和怒火交织,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对院内柔声喊道:“姐姐!妹妹来看你了!既然王爷有令,妹妹不便进去,就在门外给姐姐请安了。姐姐若缺什么短什么,一定派人来告诉妹妹啊!”
屋内,陆晚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药材,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却并未跨出门槛,只是隔着那扇院门,看着门外脸色青白交加的沈清璃,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有劳沈侧妃挂心。”她的声音清越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我在此处甚好,清静,无人打扰,正合我意。侧妃请回吧。”
一句“沈侧妃”,一句“正合我意”,像两个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沈清璃脸上。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只是个侧室,还是在炫耀这份“清静”?
沈清璃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勉强道:“那……那妹妹就先告退了。”
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完这句话,猛地转身,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脚步匆匆地离开,那背影透着几分狼狈和仓皇。孙嬷嬷等人也赶紧灰溜溜地跟上。
看着那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拦门的侍卫这才对视一眼,悄然退回了暗处。其中一人低声对同伴道:“去回禀墨影大人一声。”
春桃在陆晚吟身后,激动地小脸通红,压低声音道:“王妃!您看见她那脸色了吗?都快气成猪肝色了!真是大快人心!王爷什么时候下的命令?真是太及时了!”
陆晚吟转身回屋,重新坐下,拿起一味药材放在鼻尖轻嗅,语气平淡:“王爷未必下了明令,但墨影是个聪明人。”
钱嬷嬷的示好,她展现的价值,足以让墨影在权限范围内,行一些“方便”之事。拦住沈清璃,既是避免麻烦,也是一种无声的态度。
“啊?是墨影侍卫?”春桃恍然大悟,更是佩服,“王妃,您真厉害!”
陆晚吟却摇了摇头:“借势而已。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很清楚,今日能拦住沈清璃,靠的是萧夜珩目前对她医术的“需要”和钱嬷嬷那点人情面子。一旦这份“需要”不再,或者萧夜珩改变主意,这一切都会如同泡沫般消失。
所以,她必须尽快拿出更确切的治疗效果。
……
落梅苑内。
沈清璃一回到自己布置得精致婉约的屋内,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一只粉彩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贱人!那个贱人!”她气得浑身发抖,原本柔美的面容此刻扭曲狰狞,“还有那两个狗奴才!竟敢拦我!还有钱婆子那个老不死的!”
孙嬷嬷连忙挥退了下人,关上门,上前劝慰:“侧妃息怒!为了那起子小人气坏身子不值当!”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沈清璃尖声道,“她陆晚吟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家族遗弃的贱婢!凭什么住进王府?凭什么让王爷另眼相看?如今连钱婆子都向着她!连侍卫都敢拦我!”
她越想越气,胸口堵得发慌。今日她本是去看笑话,结果自己却成了笑话!被拦在冷院门外,连门都进不去,这消息传出去,她在这王府还有何颜面?
“侧妃,小不忍则乱大谋。”孙嬷嬷眼中闪着精光,“那一位如今不过是靠着点医术暂时得意。王爷的毒岂是那么容易解的?等她治不好王爷,或者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还不是任您拿捏?”
沈清璃闻言,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眼神变得阴鸷:“你说得对。我不能自乱阵脚。她如今越是得意,将来摔得就越惨!”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开得正盛的梅花,冷冷道:“派人盯紧听竹苑,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还有,给尚书府那边递个消息,就说……他们家的嫡女,在王府‘好得很’呢!”
她倒要看看,等陆晚吟那个势利的爹和后娘知道她在王府的“风光”,会是什么反应!
“老奴明白!”孙嬷嬷会意,阴险一笑。
听竹苑内,陆晚吟似乎心有所感,抬眸望了一眼落梅苑的方向。
麻烦,不会因为一次闭门羹就结束。
但她无所畏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攻克萧夜珩体内的奇毒。
那是她通往自由的,唯一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