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躺了没一会儿,心里又惦记起景华——这小子年纪还小,有些事虽有好心,但方式方法未必周全,得好好引导引导,免得不懂“生米恩,斗米仇”的道理。
他起身走到景华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咚咚。”
景华还没睡,一听声音就“啪”地起身开了门:“爸,您咋来了?”
“跟你聊聊。”
张浩走进屋,见满屋子书摆得整整齐齐,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暗暗点了点头,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坐下,“儿子,跟爸说说,你那同学家具体咋困难?”
“我那同学他妈病了,”景华坐在床沿,认真说道,“上回我们几个同学凑了20块钱给他,可看他家情况,好像还是紧巴。”
张浩心里算了算——那个年代,学生们能凑出20块,不算小数目,差不多抵得上一个工人的月工资了。
他眉头微蹙:“上次给了20,这次又要30?你们这是单纯帮忙,还是怕被人糊弄了?”
“爸,您先听我说嘛。”
景华连忙解释,“他家不光他妈病着,他爸在街道打零工,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哥哥妹妹都在上学。”
“我们寻思着,光给钱不是长久办法,就跟同学商量,凑钱给他家买辆三轮车,算我们‘投资’,他爸只能租着用,以后挣了钱五五分成,直到把车钱还完。这样既帮了他家,也不算白给。”
张浩听完,琢磨了琢磨,点头道:“小子,这事,本身爸没意见。但我得跟你说个理——‘生米恩,斗米仇’,这话你懂吗?”
“懂,书上看到过。”
景华点头,“就是说小恩小惠让人记情,给多了反而容易出矛盾。”
“不光是这层意思。”
张浩耐心道,“帮助人,不能上赶着往前凑。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是两码事。再者,帮人的方式有很多,得把握好分寸,别把自己陷进去。”
他拍了拍景华的肩膀:“当然,你这个年纪能有这份心,肯琢磨着帮人,爸肯定支持。不管最后成不成,对你来说都是历练,是好是坏,都是收获。”
景华眼睛亮了亮:“爸,您不反对?”
“不反对。”张浩笑了,“但记住,凡事留余地,别把话说死,也别把事做绝。”
“嗯!我记住了!”景华用力点头。
张浩站起身:“行了,早点睡吧,明天还上学呢。”
“哎!爸晚安!”
走出景华房间,张浩心里松了口气——这小子有想法,也懂分寸,比他小时候强多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张浩一到办公室就埋头整理农机报告,会上着重提出了重点发展农机的想法。
讨论时,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毕竟国家底子还薄,花钱的地方多。
杨书记最后一锤定音:“搞!”他语气坚定,“农业是根本,只要有提升生产的可能,就得大力支持,咱们没有退路。”
得到支持后,张浩又一头扎进了农机厂。
这次见了周琦,她却眼神闪躲,像泄了气的皮球。
“学姐,咋了?见我不高兴啊?”张浩打趣道。
周琦努了努嘴,没理他。
张浩其实大概猜到了原因,却不好直说——眼界、站位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
周琦把一个文件夹丢过来:“自己看。”
张浩翻开一看,心里五味杂陈——想笑,是因为他赌对了;笑不出来,是因为周琦的失落。
他设计的机耕船因为造价便宜,得到了各地农业专家的一致好评,订单源源不断;而周琦那款性能更优越的机型,却因为价格稍高,鲜有人问津。
“学姐,别生气。”
张浩连忙上前,“你的设计理念没错,技术上确实更先进。”
“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清楚。”
周琦语气闷闷的,“农民要的是能买得起的,不是最好的。”
“那你们打算给我的机耕船定价多少?”张浩问。
周琦叹了口气:“6500到7000块一台。”
“这个价确实亲民。”张浩点头,“不过你那台也别放弃,等各地财政缓过来,肯定有需要的。而且技术积累在那儿,下次改进就能用上。”
周琦瞥了他一眼:“就你会说。”嘴上这么说,脸色却缓和了些,“厂里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你的款了,我让人盯着质量呢。”
“那就多谢学姐了。”张浩笑了,“等这批机器投下去,秋收见了成效,说不定下次就有人订你的高端款了。”
周琦没接话,却拿起图纸琢磨起来,手指在上面圈圈画画——看样子,是在琢磨怎么优化下一款机型了。
张浩知道,她这股不服输的劲儿,总会让好技术有发光的一天。
张浩见周琦这股较真的劲儿,刚想找厂领导协调,又想起之前打交道时的不痛快,便转而对周琦说:“学姐,你看看现在接了多少订单?还有各地市里申请的设备数量……我琢磨着,要是太多,咱们是不是该考虑在古城那边建个分厂?”
周琦正愁产能跟不上,立刻点头:“我看行。这边厂子的生产线已经满负荷了,再堆订单,怕是要拖期。”
她说着翻出一份厚厚的求购单,递了过去,“学弟,你自己看吧。”
张浩接过来一看,忍不住咋舌:“嚯,这么多?差不多3000台了?”他抬头看向周琦,“这3000台,两个月能完工?”
周琦没说话,拿着计算器噼里啪啦算了半天,才抬头道:“光靠我们一个厂子,估计够呛。但要是有其他厂帮忙分摊,应该能成。”
张浩笑了:“行,那这批订单你们也甭想独吞了。我安排其他厂子帮你们下料,只要有图纸,做外壳、框架这些应该没问题。你们厂就专攻发动机、变速齿轮和犁头、旋耕这些核心部件,怎么样?”
周琦立刻皱眉:“不行。要是核心部件都不做,利润大头被分走,我们厂的效益怎么算?我虽然不是主要领导,也得为厂里人谋福利。”
“呵,”张浩被她逗笑,“行啊学姐,当了周总工,这算盘打得够精。”
周琦白了他一眼:“我再不进步,怕是要被你甩八条街了。”
她收起单子,“走,我回去上会讨论下分工,问题不大。”
张浩这边也没耽搁,直接去了工业局,把订单压力和分厂计划摆上台面。
作为主管工业的省里一把手,他的意见既中肯又实用——整合省内几个小厂子,按部件分工协作,钢厂负责锻件,机械厂做外壳,最后由周琦的厂子组装核心部件。
各部门领导见他亲自督办,又听说时间紧任务重,谁也不敢怠慢。
尤其是负责钢材供应的钢厂,当天就开了紧急会议,调派了三条生产线专门对接这批订单。
“2000台外包部件,1000台本厂全产,这样既能保进度,又能让你们厂攥住核心利润。”
张浩在协调会上拍了板,“古城分厂的事,我已经让发改委同步调研了,下个月就能出方案。”
周琦在电话里听完方案,松了口气:“这样就稳妥了。我这边加把劲,争取提前交货。”
挂了电话,张浩看着窗外忙碌的厂区,心里清楚,这3000台订单只是开始。
农业机械化的浪潮已经起来,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正等着这些铁家伙去唤醒更多沉睡的生产力。
张浩又组织了一次农业生产大会,会上着重强调了农机的生产进度与后续运维安排,要求农机部门尽快下乡指导,务必在两个月内搭好服务架子——因为再过三个月,春耕就要拉开序幕了。
这场会议没有太多争论,主要是张浩部署任务、明确时限。众人都知道时间紧迫,领了任务便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一年。
秋收时节,田野里飘着谷香,农民们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
这一年的农业生产报告格外亮眼,不仅鄂省本地粮食产量大幅提升,机耕船等农机的推广也为周边省份提供了借鉴,很快引起了高层的重点关注。
不久后,张浩接到通知,要求他年底前赴京,就农业发展情况做一次全面汇报,并阐述后续规划。
张浩不敢怠慢,立刻着手整理手头工作,将各项数据、经验、待解决的问题一一细化梳理。
他知道,这次汇报不仅是对过去一年工作的总结,更关系到未来农业技术推广和机械化进程的布局,容不得半点马虎。
整理材料的间隙,他望着窗外飘落的第一片秋叶,想起年初在农机厂和周琦争论的场景,想起田埂上农民们看到机耕船时的惊喜,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这一年的奔波,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