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摆摆手:“我不是让你琢磨,是让你把我带来的图纸变成实物。”
“啊?现在就弄?”
周琦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行啊,我们俩一起弄。不过你的图纸,得让技术员先画出来,我好安排工人赶工。”
“成,细节咱们再敲定敲定。”
张浩拿出图纸铺开,“你看,这个壳体得做成小型船的样式,专门适合水稻田耕种。动力就先用15到20匹的单缸柴油机,最简洁,也容易维护。耕地装置用圆盘式的,手动调节就行,越简单越好。”
周琦看着图纸皱眉:“学弟,你这结构也太简单了,完全得靠人力操作啊。”
“我知道,”张浩点头,“正因为简单,才便宜。”
“便宜没好货啊。”周琦下意识反驳。
“学姐,你多久没下过乡了?”张浩突然反问。
“啊?这跟下乡有啥关系?”周琦不解。
“你那个履带式拖拉机,不用看也知道造价肯定比我这个高。”
张浩指着图纸,“说白了,我这玩意就是个铁壳船加个柴油机,你承认不?你那一台的钱,我这儿起码能造三四台,这点你否认吗?”
周琦默算了一会儿,低声道:“确实。”
“学姐,你知道现在公社的难处吗?”
张浩语气沉了沉,“你那设备,一台可能就是公社一年甚至两年的收入,他们压根买不起。你可能说有政府兜底,但咱们鄂省财政好,其他省份呢?财政紧张的地方,农民怎么办?你们能赊账吗?能让他们十年八年再给钱吗?”
周琦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她以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些。
“我知道你是技术出身,总想做最先进的设备,”
张浩放缓了语气,“但农民要的是能负担得起、能用得上的东西。你设计的履带机再好,农民买不回家,不也白搭?”
周琦低头看着图纸,半晌才抬头,眼神里多了些思索:“你说得对,我确实没真真正正去田里跟农民聊过,总想着技术先进就行,忽略了他们能不能用得起……行,就按你这图纸来,先做几台样品试试。”
“这就对了。”张浩笑了,“先做出样品,咱们拉到田里让农民试试,他们说好才是真的好。”
“成,我这就安排人画图,加班加点赶工!”周琦拿起图纸,干劲十足,“到时候你可得来盯着试机。”
“没问题。”张浩应下,心里清楚,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尤其是对眼下的农村来说,实惠比先进更重要。
周琦当即安排技术员去画主体图纸,厂里本就有单缸柴油机生产线,15匹到17匹马力的机型现成的,不用额外调配。
她捧着张浩带来的图纸反复看,指着一处问道:“学弟,你这设计只有耕种功能?耙田、旋耕都没有?”
“确实没有,”张浩坦言,“我还在琢磨该不该加。”
“该不该加?”周琦皱眉,“这有什么好琢磨的?鄂省土质是松软,但也分地方啊。靠近山边的田地,土块硬得很,不旋耕怎么插秧?现在大多还是人工插秧,土块不打碎,苗都插不进去。”
张浩也意识到疏漏,点头道:“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全。那咱们琢磨着加个旋耕装置。”
两人凑在一起画图演算,最后定了个简单方案:在底座加一根传动轴通到后面,用两个齿轮联动,带动旋耕部件。
张浩本想做手动调节的上下结构,周琦却反对:“既然都加了传动,不如直接上液压,多花不了几个钱,省力得多。”
张浩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可谈到轮子,两人又吵了起来。张浩觉得左右各一个驱动轮就行,在田里足够灵活;周琦却摇头:“你也说了土质松软,有些老湖底子改的田,淤泥深着呢,两个轮子肯定陷进去!最少得四个。”
“四个轮子太占空间,成本也得往上飙!”张浩反驳,“咱们要做便宜实用的,不是搞精密仪器。”
“便宜也得能用啊!陷在田里动不了,再便宜有啥用?”
周琦也不让步,“多两个轮子能多花多少钱?总比机器趴窝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旁边的技术员们都不敢插话,只悄悄记录着两人争执中提到的技术点——别看吵得凶,里头全是实在的门道。
最后还是丁一军壮着胆子插了句:“领导,要不先做两台样品试试?一台两轮,一台四轮,下田实际测测?”
张浩和周琦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行!”
“那就这么办,”张浩拍板,“两轮四轮各造一台,到时候拉去最烂的水田试试,哪个好用听田埂上的老农说的算!”
周琦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嘴上不饶人,手里却已经开始圈画四轮的布局图了。
张浩一听周琦这话,顿时来了劲:“行啊,你要上液压,我就搞手动调节!我倒要看看能省多少钱。”
“比就比!”周琦也不服输,“不光比成本,还得比效率!”
“成,那就各造两台,不光咱俩试,还得让农民兄弟上手评评。”张浩干脆道,“谁怕谁?”
两人这就较上了劲。周琦盯着绘图员,把自己的构思——液压控制、方向盘操作、四轮驱动——一一讲清楚;张浩则在一旁补充他的设计:手动调节的耕具、拉杆转向、两轮驱动,连固定装置都简化成带孔的铁板,靠插销一格格调整高度。
“你这也太糙了。”周琦看着图纸皱眉。
“糙归糙,管用还便宜。”张浩不以为意,“农民兄弟要的是能下地、不心疼的家伙式。”
绘图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船体部分的图纸最简单,很快就定稿。
周琦立刻安排工人下料,张浩也挽起袖子,跟着铆工一起忙活——他早年学过这手艺,虽多年没碰,上手倒也不生疏。
正忙得满头大汗,厂领导闻讯赶来,见一省之长居然亲自抡锤子,赶紧上前劝:“张省长,您歇着,这些活让工人来就行。”
“一边去,别耽误事。”张浩头也不抬,手上的活没停。
厂领导没辙,只好给杨书记打了个电话。
杨书记在那头气得拍了桌子:“这狗日的!一地父母官,跑去车间抡锤子?简直不务正业!”
他对着秘书吩咐,“等他回来,让他立刻到我办公室来,看我不骂醒他!”
张浩对此一无所知,一门心思扑在机器上。
他设计的“铁船”确实简单:没有方向盘,靠两根拉杆控制皮带传动,转向全凭手劲;
耕具高低全靠手动插拔销子。周琦的设计则稍显复杂,装了方向盘,液压杆轻轻一扳就能调耕深。
忙到傍晚,两台样品机的骨架总算搭起来了。
张浩擦了把汗,给陆正军打了个电话,想把机器拉到那边的水田做试验,周琦也点头同意。
“等这玩意成了,春耕就能派上大用场。”
张浩看着初具雏形的铁家伙,眼里闪着光。他压根没想,等着他的不光是试验成果,还有杨书记的一顿狠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