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把飞页还给了高群输,高群输一脸懵逼,不知道什么情况,芦苇写得不是挺好吗?
确实挺好,辞藻精致,引经据典,将王生塑造成了一个学富五车、出口成章的文人雅士。
这种台词要是放在文艺片或者电视剧里,一点毛病都没有,而且还会非常精彩。
但放在《画皮》里面,就显得有点突兀了。
这个也怪吕文,他几乎把所有的部分都想到了,甚至剧本都改了好几次,但从来没在意过具体台词,就算他也是主演之一,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画皮》的台词,属于那种半文半白的类型,有点像《夜宴》,这也是古装大片的常态,似乎不加点文言文,就不算古装戏了。
但吕文没想到高群输还让芦苇改了一版更过分的,此刻看着这密密麻麻的文言诗句和典故,吕文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画皮》不仅是古装大片,本质上更是一部商业魔幻大片,它的核心观众是普通大众。
就拿这段游湖的戏份来说,原本的目的是展现三人之间微妙的日常互动和张力,是文戏中的调剂和铺垫。如果台词过于晦涩,观众光顾着理解字面意思了,哪还有精力去体会角色间的暗流涌动?无形中提高了观影门槛,和商业片的初衷背道而驰。
所幸现在文戏还没怎么拍呢,改还来得及,吕文就直接和高群输说了,“高导,正好你说起这事。我觉着,咱们这电影的台词,得好好改改,不能太端着。尤其是这段,太文了,观众听着累。”
高群输一愣,他倒是没想这么多,“芦苇老师这写得挺有水平啊,而且这感觉不对吗?王生不就是个儒将?”
“感觉对,但方式可以调整。”吕文解释道,“王生是儒将不假,但他也可以是个有趣、不迂腐的人。咱们这是拍给现代人看的电影,台词得让观众能轻松听懂,又能get到人物的魅力和话里的机锋。比如这段讨论荷花,意思可以保留,但没必要句句用典,说得更白话、更生活化一点,反而可能更显人物的真性情。”
高群输摸着下巴,觉得吕文说得有道理,但又有些犹豫,“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在怎么办?先不拍了?”
“没关系。”吕文看了一眼已经准备就绪的船只和摄影机,果断道,“这场戏的核心很简单,就是王生吹牛逼,小唯被吸引,佩蓉吃味。台词的大致方向和关键词还在,待会儿我们自由发挥一下,把意思用更白话的方式说出来,不偏离人物和剧情就行……咱们先试一条看看效果?”
高群输对吕文的业务能力是绝对信任的,尤其是文戏方面,对周公子也有信心,只是高元元……不过高群输见吕文如此有信心,便点头同意,“成!就按你说的试试!各部门准备,演员上船!”
吕文、高元元、周公子和丫鬟小柔依次上了船。
扮演小柔的演员叫向晚,和吕文还有点渊源,当年拍《世界》的时候,她在里面演赵韬的同事,有点戏份,但是不多。
几年过去了,吕文到横店拍戏的时候,又偶遇了向晚,没想到她混得不怎么样,正好在面试大配,吕文就动了恻隐之心,给了她小柔这个角色。
即便大部分时间都在当背景板,向晚也感激涕零,差点给吕文跪下,要是吕文有什么需要,向晚绝对不会拒绝。
但吕文已经收心了,向晚肯定没什么机会,就算没收心,她也不是吕文喜欢的类型。
主要问题是,拍文艺片真没什么出路,就像向晚一样,混了五年,还是群演……
周公子和高元元倒是没在乎向晚,而是齐齐看向吕文,周公子问道,“我刚才听说,你要即兴?”
吕文耸耸肩,“主要是我的台词太文了,你们还可以按照剧本来演,无所谓。”
高元元点点头,让她即兴的话,还不如杀了她,她是真没有这个天赋,周公子眉毛一挑,她想和吕文玩玩……
“ActIoN!”
没等两人多问,高群输就迫不及待地喊了开始,没办法,时间有限,不管行不行,总得先试试再说。
船工一听立刻撑篙,小船悠悠荡向湖心。
周公子随手摘了一片半黄的荷叶,在指尖把玩,眼神纯净中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天真,“昨天姐姐教我念诗,说什么秋天荷花败了,叶子也没法挡雨了,但菊花谢了,枝干还能顶着霜呢。没想到今天就看到这不太精神的荷叶了。”
吕文一怔,没想到周公子反应还挺快,直接把原本的诗句改成白话文了,听起来还挺顺畅。
但吕文脸上没有惊讶之色,而是带着轻松的笑意,“这种诗啊,听听就好,可别真往心里去。写诗的人那是自己心里有感慨,借荷花菊花说事儿呢。”
高元元嗔怪地看吕文,“又胡说!这可是大诗人写的,怎么到你这就成没道理的了?”
吕文笑着摇头,耐心解释道,“你看啊,他这诗里说荷花残了不好了,菊花谢了却还能傲立风霜,这分明是抬举菊花,贬低荷花嘛。可这个诗人还写过别的诗,把荷花夸得像天上的仙子一样清新脱俗。所以你说,他到底是喜不喜欢荷花?”
顿了顿,吕文的目光扫过湖面,语气变得更加随意,“要我说啊,什么花啊草啊,本身哪有什么品性?都是看诗人们自己当时心情怎么样,想要表达什么,就拿来用一下罢了。高兴了就看什么都好,不高兴了,枯荷残菊也能写出一堆愁来。这样的诗,意思一下就行了,太当真反而没趣。”
“呸!”高元元啐了一口,脸上却带着笑,对周公子道,“别听他这套歪理,自己读傻了书,还来教坏别人!”
周公子歪着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吕文,里面的好奇和探究几乎要满溢出来,她声音轻轻柔柔地问,“那……生哥哥你觉得,什么样的诗才算好诗呢?”
吕文似乎被她的眼神和这声“生哥哥”说高兴了,兴致勃勃地一挥衣袖,指着满池荷花,“这哪有规矩?就像这满湖的荷花,有人喜欢盛开的,有人也许觉得快凋谢的别有味道。自己心里喜欢,听得舒服,觉得有意思,那就是好诗。”
他语气变得轻快,甚至带了几分童趣,“要我选啊,我反而喜欢那种最简单直接的,比如‘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哈哈,就像儿歌一样,快活又自在,多好!”
“呵……”
周公子原本托着腮,听得极其专注。听到此处,她细软的腰肢微微挺直,绽放出一个曼妙的笑容。
这一笑,摄人心魄,千年狐妖遇到了一个和她认知中截然不同,有趣又通透的读书人,那份兴趣和势在必得,愈发浓烈……
吕文不由得看得痴了,然后他就跳了起来,差点掉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