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县齐第一次出现在镜头中,也是这个长镜头的第一个难点。
长镜头,尤其是运动长镜头,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将本应该剪辑的部分通过人物动线丝滑地衔接下来。
这也是《指环王》摄影师安德鲁·莱斯尼放弃的主要原因,杜琦峰要在一条狭小的巷子里拍,一开始还要拍小巷的全貌,也就是说滑轨都没地方摆,还要把摇臂送进二楼的房间里,太麻烦了……
杜琦峰一开始也觉得麻烦,主要是把镜头送进去容易,拿出来的时候怎么办呢?
总不能生硬地拉一个镜头吧?
杜琦峰的电影节奏通常都很快,他才不想为了长镜头而拖慢节奏呢。
还是娥姐给杜琦峰出了个主意,让任县齐走到窗口观察情况就好了,这样镜头可以顺着拉出来,从客观镜头,变成任县齐的主观镜头。
杜琦峰欣然接受,刚才的问题就是任县齐走慢了,拖慢了镜头节奏,长发男从小巷走上来的镜头就全废了,要重新拍……
仅仅是这场戏,杜琦峰就整整拍了三次,不是任县齐走慢了,就是其他人太快了,好不容易把这段拍完了,接下来报纸的戏份又出了问题,连续五次都没准确地落在吕文车的前盖上面。
看电影的时候,吕文对这个镜头印象深刻,一张报纸从二楼的防雨棚上落下,恰好落在车前盖上,张志恒拿起报纸,将镜头的焦点从任县齐身上引到渣渣辉身上,很巧妙。
但问题是,报纸的动线,完全不符合常理,要是风能这么吹,那物理学就不存在了,吕文一直不知道是怎么拍的。
现在亲身经历,才知道上面有鱼线,大概就是有一个工作人员在那放风筝。
但是风筝没放好,五次都没成功,这可不是重新拍一遍那么简单,之前的戏份都要重拍,长发男又要开始跑楼梯了……
“休息半小时!”
杜琦峰虽然着急,但他也不能太苛刻,一会儿还要枪战呢,总不能把人家体力都用光吧?
吕文过去给杜琦峰递了根烟,杜琦峰特别无奈,片场暴君现在也不能随便发火,工作人员明显已经慌了,再骂可能效果更差。
当然,也可能是杜琦峰没有时间生气,别人休息,他可不能休息,一方面他要再去检查一遍滑轨和摇臂,另一方面,旁边那条街还一直封路呢,他要随时和交通部门沟通。
电影哪是那么好拍的?这种长镜头可不能临时封路,必须一直在那准备着,香港的交通,体验过一次就知道有多差了,各种喇叭声都要把吕文的脑子给震开了……
不过倒是很符合电影的状态,《大事件》的开头,就主打一个乱,场面乱,警察乱,劫匪也乱,当然,市民更乱。
唯一不乱的可能就是记者了,他们把警察跪地求饶的部分都拍了下来,手稳得很。
所以说整部戏的主旨并不是抓贼,而是要让香港的老百姓知道,警察是有用的,能保卫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在电影里也无数次提到过,要给市民做一场show,挽回声誉。
当然,还有另外一条线,就是吕文追着任县齐不放。
两条线,吕文和任县齐一条,陈慧林负责另外一条,两条线偶尔会相交,这个交点,就是吕文。
所以表面上看,陈慧林和任县齐是主角,但更关键的人物,是吕文!
没有吕文,就没有矛盾,可能任县齐跑了,警察声誉更差,也有可能是陈慧林的show大获成功,没有任何波澜。
但有了吕文,就有了矛盾,电影也变得丰富起来。
杜琦峰忙了半天,才坐在椅子上,吕文就说道,“要不别从下面拉了,去三楼,往下吊,然后等报纸位置合适的时候,直接将鱼线剪断?”
“嗯?”
杜琦峰一怔,开始思考合理性,半晌,他一拍巴掌,“试试!”
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算杜琦峰安排得再周密,也不会考虑到报纸落不到指定位置这个问题,只能排除错误答案了。
半个小时一闪而过,这次工作人员上了三楼,果然比刚才从楼下调整位置方便多了,报纸也准确地落在了吕文面前,他伸手就将报纸抓在手中,脸上却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郑兆强虽然在八米高空,但镜头感很强,焦点瞬间落在吕文脸上,还推了个近景。
吕文看着近在咫尺的郑兆强很摇臂,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异样感,万一摇臂掉下来,他是不是也交代了?
吕文还在愣神的时候,欢喜哥已经开口了,“今天的?会不会又扑空?”
“如果报纸是明天的,那不就知道了?”
吕文其实觉得这句台词很扯淡,不过编剧写了,他也就照着念。
欢喜哥则是一脸不耐烦,吕文随手把报纸扔出车窗外,他的耳机就响了,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声,“苍蝇呼叫蜈蚣,有只蝴蝶下来了,去街口拿车,还有三只蝴蝶跟着一起下来。”
摇臂再次启动,郑兆强从吕文的头顶划过,镜头也对准了刚才那个楼梯口,恰好有两个劫匪走了出来。
吕文连忙按住耳机,“蝴蝶出动了,大家准备上车跟踪。”
吕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欢喜哥说道,“看来今天不会扑空了。”
欢喜哥则是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两个巡警,“头啊,有两个巡警过来了。”
“我顶你个肺!”吕文拍了一下大腿,连忙发出指令,“注意!大家别轻举妄动,盯着蝴蝶。”
此时一辆车从路口倒进来,恰好停在吕文的车前面,摇臂此时也停了下来,郑兆强的镜头从吕文和欢喜哥后面拍过去,越过两人的后脑勺,正好能看到巡警走到了劫匪的车前。
杜琦峰挥了挥拳头,这个位置找得极准,郑兆强果然没让他失望!
“阿强,摇起来,拍全景。”
杜琦峰的话音刚落,摇臂就快速抬了起来,杜琦峰立刻就爆发了,“太快了!慢一点!”
话音刚落,摇臂又忽地一下,向下一荡,郑兆强差点被甩出去,没等杜琦峰发火呢,摇臂的下摆就砸在了吕文和欢喜哥的车上。
砰的一声,后挡风玻璃应声而碎,玻璃碴子飞溅。
吕文只感觉背后一凉,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后他就听到了欢喜哥急切的声音,“文仔,你怎么样?导演,文仔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