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走进道具搭的棚子，化妆师客串的招聘人员手里拿着一页纸正在那熟悉台词呢。
吕文轻咳一声，化妆师连忙抬头，羞赧地笑了一下，然后语气瞬间变得非常不耐烦，和她给群演化妆时的态度差不多，“从哪来啊？”
“山西。”
“山地什么地儿啊？”
吕文的回答略显拘谨，“昔阳县。”
化妆师语调变高，“什么地儿？”
吕文语气不变，“昔阳县。”
“你来北京多久了？”
吕文好像不那么紧张了，声音大了一些，“去年，去年来的。”
“叫什么？”
“郭连贵。”
王晓帅象征性地拍了两下巴掌，“咔。演得不错，继续努力。”
吕文把夹克脱掉，又把衬衣掀起来，露出了六块腹肌，这可是上一个主人留给他的最好遗产，他可不能轻易给弄没了……
王晓帅笑呵呵地看向吕文，“感觉怎么样？”
“还行，挺容易的。”
“嘿。”王晓帅不乐意了，“你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吗？”
“不就是想展示农民工的局促和初入大城市的格格不入嘛，还有城市底层对农民工的那种不屑……”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王晓帅心中一惊，这保安还真有两把刷子。
吕文嘿嘿直笑，“怕什么，我又不举报你，接下来我们就在这干等？”
“哦对了。”王晓帅一拍脑门儿，又拿起扩音器，“休息，等农民工过来接着拍，来一个拍一个，拍完先别让他们走，带到后面去给钱，别让他们把消息散出去。”
然后就陷入了漫长的等待，吕文有些不解，“王导，你为什么不直接找群演，发什么招工启事啊？为了省钱？”
吕文还真冤枉王晓帅了，王晓帅发招工启事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真实。
这组镜头都是主观特写镜头，5、6个应聘者加上吕文，每个人都有台词，而且不止一句，还会用上跳切的方式剪辑，这是王晓帅一早就想好的。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找群演的话他们演技跟不上，会让人出戏。如果找农民工来拍，他们知道是在拍戏，肯定会过于紧张，台词都说不上来。
最后就是浪费胶片，无限重拍，所以王晓帅才想出了这个假戏真做的点子。
当然拍完之后，王晓帅还是会按照群演的价格给农民工报酬，农民工工资不能拖欠。
等了两个多小时，过来应聘的农民工才陆续拍完。
这段时间吕文一直坐在王晓帅身后看监视器，王晓帅说的没错，这么拍确实比较真实。
几个农民工的表现非常接地气，谨小慎微的，局促不安的，还有一撒谎就眼珠子乱转的，真是一出人生百态。
尤其是那个说自己在老家干节目主持，每个月工资五六七八百的农民工，特别出彩，群演可演不出来这种效果。
吕文对王晓帅刮目相看，这个胖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还不像后世那么怨妇，也还没变成精神法国人……
“转场，转场。”
吕文帮着一起收拾东西，这就是新人的觉悟。
高元元这种成名已久的就轻松多了，早上过来露了个面，然后就被经纪人接走拍广告去了。
收拾好以后，吕文和王晓帅上了剧组仅有的一台面包车，上面还挤了两个副导演、一个化妆师、一个道具和一个摄影师。
吕文被挤得有些难受，忍不住问道，“王导，不是说有300多万投资吗？不至于这么省吧？”
“省点好，现在胶片贵啊。”
吕文撇撇嘴，“就不能用高清摄像机拍吗？后期转胶片也行啊。”
“那能一样吗？”王晓帅挥了挥手，“再说了，后期转胶片时间太长，我们这个电影瞄准的是明年金熊。”
吕文眼睛一亮，“有戏？”
王晓帅也挺谨慎，“入围肯定没问题，焦姐说法国人那边有关系，能不能拿奖就不好说了。”
“小坚的演员什么时候过来？我们也好磨合一下，还有不少对手戏呢。”
王晓帅有些无奈，“不来了，人家看不上我们，嫌这戏不行。”
吕文一怔，随即释然。
《十七岁的单车》看似篇幅不短，但两个男主的台词都不算太多，加在一起不到100句，还有不少短句。
作为女主角的高元元台词少到令人发指，才20多句。
周公子就更少了，她演的小保姆全程一句台词都没有。
服装造型更是土得掉渣。
吕文的小贵就不说了，除了刚才穿的皮夹克以外，整部电影就一套衣服，一件连帽衫，一条破裤子，加上一双回力鞋，再背个破书包。
高元元和小坚倒是穿的校服，白衬衣、黑西装、红领结，可看起来还是不伦不类，说英伦不英伦，说美式也不美式。
而且不知道王晓帅怎么想的，2000年的时候北京哪有这种校服啊？都是一水的运动装，小坚还是职高的，就更不可能穿校服了。
也不怪人家嫌这戏不行……
“那小坚谁来演？”
王晓帅叹了口气，“我又在街上找了一个，叫李宾，自行车骑得特别好，但是没有什么表演经验，等人到了你带着他点。”
“得嘞。”
面包车在一个小门脸停下，这是一个申通的站点。王晓帅花钱包了3天，门脸不能给人换了，只好在窗户上贴上“飞达速递公司”几个字就算完事。
吕文一下车就在心里感慨，人家申通的快递员大部分都是骑摩托车送货，王晓帅还在那骑自行车，没有生活就是不行。
吕文哪知道王晓帅不是没有生活，而是换成摩托车这电影就不成立了……
其实小贵根本就不是什么快递员，他更像后世的跑腿，这么想就合理多了。
“放饭。”
架好机器，用胶带贴好定位地点，又把刚运来的六辆崭新的白色山地自行车摆好，王晓帅才招呼大家吃饭。
两个青菜，两片肥肉，一盒饭，一碗紫菜蛋花汤，这就是剧组的午饭。
吕文夹了一筷子青菜，刚一入嘴就吐了出去，王晓帅拿着盒饭过来了，“怎么了？吃不惯？”
“不是。”吕文擦了擦嘴，他刚当老千那会儿，什么苦都吃过，青菜有什么吃不惯的，“这饭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