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灯的暖黄光线漫过卧室的地板，像一层揉碎的月光，轻轻裹住房间里的三样身影。苏晚侧靠在床头，剖腹产的伤口还带着隐隐的牵扯感，她没敢大幅度动，只睁着眼，看着不远处婴儿床里那个小小的团子——顾念安出生刚满八天，此刻正均匀地呼吸着，小拳头攥成半拢的形状，像是还握着在母体里时的安全感。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顾沉舟的身影探了进来。他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身上还穿着衬衫，只是领带已经松了，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那块平日里象征身份的名表，此刻表盘上沾着一点奶粉渍——大概是下午冲奶时不小心蹭到的。他脚步放得极轻，鞋底蹭过地毯时几乎没声音，像是怕惊扰了房间里易碎的宁静，连呼吸都比平时放得缓了些。
“醒着？”他走到床头，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先碰了碰苏晚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又往下移了移，轻轻按在她伤口上方的小腹处，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伤口疼不疼？”
苏晚摇摇头，目光落在他衬衫领口处——那里别着一支小小的钢笔，笔身上刻着的“G”字母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浅浅的划痕。她记得昨天下午，顾念安吐奶溅到他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找纸巾，钢笔从口袋里滑出来，磕在了婴儿床的栏杆上。换作以前，这支定制钢笔他宝贝得很，如今却只是随手擦了擦，就又别回了领口，仿佛那道划痕不是瑕疵，而是某种新的印记。
“安安刚醒过一次，喝了三十毫升奶，没闹。”苏晚轻声说，“你开会的时候，张阿姨过来帮我换了次药，说伤口恢复得挺好。”
顾沉舟“嗯”了一声，视线转向婴儿床。大概是两人的低语惊动了小家伙，顾念安忽然动了动，小眉头皱了起来，紧接着，一声细细的哼唧从喉咙里溢出来，像是小猫在撒娇，又带着点委屈。顾沉舟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几乎是立刻就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比当年在集团董事会上听到对手突然撤资的消息时还要紧张。
他半蹲在婴儿床旁边，先伸手摸了摸顾念安的尿布，是干的；又试探着碰了碰她的嘴角，没有要喝奶的迹象。可顾念安的哼唧声越来越大，小脸渐渐憋得通红，小身子也开始扭来扭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似的。
苏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被顾沉舟回头制止了：“你别动，我来。”他的语气很坚定，却没了往日在商场上的冷硬，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摊开的育儿书——书的封面上写着《新生儿常见护理指南》，书页边缘已经被翻得有些卷，重点内容旁边还用荧光笔标了不同颜色的记号，甚至在“婴儿胀气处理方法”那一页，还夹着一张他手写的便签，上面记着“顺时针揉腹，力度要轻，每次五分钟”。
顾沉舟对照着书，先将顾念安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他的手臂很长，抱着这么小的一个团子，显得有些笨拙，却又格外认真——左手托着她的屁股，右手护着她的腰，让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胸口，姿势和书里画的分毫不差。他大概是怕自己的体温太高，还特意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让顾念安能贴着他的皮肤，感受到平稳的心跳。
“安安不怕，爸爸在。”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声音放得又软又轻，和平时在会议室里下达指令的声音判若两人，“是肚子不舒服对不对？爸爸帮你揉一揉，很快就好了。”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让顾念安横趴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用温热的手掌，按照便签上写的，顺时针轻轻揉着她的小肚子。刚开始顾念安还在哼唧，可揉了没一会儿，她的哭声就小了下去，小脑袋在顾沉舟的裤子上蹭了蹭，像是找到了舒服的姿势。顾沉舟的动作更轻了，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小脸上，连呼吸都放得极缓，生怕一口气吹到她，又把她惹哭了。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顾沉舟第一次陪她去产检。那时他还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拿着平板，时不时要回复工作消息，可当医生用b超探头照出那个小小的孕囊时，他瞬间就把平板关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连呼吸都忘了。后来为了学做孕吐餐，他把家里的厨房变成了“实验室”，买了十几本营养师的书，连葱姜蒜的用量都要精确到克，第一次做出能让她吃下的小米粥时，他甚至比签下一个十亿的项目还开心。
而现在，这个曾经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从不轻易显露脆弱的男人，正蹲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给女儿揉肚子，连衬衫上的奶粉渍都没来得及擦。他手腕上的名表还在走，却不再是用来计算会议时长、项目进度的工具，而是用来记顾念安每次喝奶、换尿布的时间——苏晚见过他的手机备忘录，里面没有了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取而代之的是“安安：7:00 喝奶30ml”“10:15 换尿布，无红臀”这样的记录，每条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小的笑脸表情。
“好了，不难受了。”顾沉舟揉了五分钟，轻轻把顾念安翻过来抱在怀里，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顾念安打了个小小的嗝，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小嘴角还微微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他抱着顾念安，轻轻晃了晃，直到确认她彻底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婴儿床里，还特意把旁边的小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小脚丫。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走到苏晚的床边，坐了下来。
“累不累？”苏晚伸手，指尖划过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顾念安出生后，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晚上只要孩子有一点动静，他就会立刻醒过来，比闹钟还准。白天还要处理工作，却从没想过把照顾孩子的事全交给月嫂，总是亲力亲为。
顾沉舟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暖着：“不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今天开会的时候，助理问满月宴要不要定在市中心的酒店，我说不用。”
苏晚愣了一下：“怎么了？之前不是说，要请一些亲友过来吗？”
“嗯，要请，但不用那么铺张。”顾沉舟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张阿姨说你产后需要静养，人太多太吵，对你和安安都不好。我想了想，就在家里办吧，请爸妈、你哥他们过来，简单吃顿饭就行。”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再说，家里有你和安安在，才是最重要的，没必要搞那些虚的。”
苏晚的心忽然暖了起来。她记得以前，顾沉舟对这种场合虽然不热衷，却也会按照规矩来，讲究体面和排场。可现在，他首先考虑的不是“顾总”的面子，而是她的身体和孩子的状态。这个男人，正在用最实际的行动，一点点从“总裁”变成“丈夫”，变成“父亲”。
顾沉舟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递给苏晚。里面没有别的，全是他手写的笔记，有的是关于产后护理的，比如“苏晚术后一周内不能吃辛辣，可多喝鲈鱼汤”；有的是关于顾念安的，比如“安安对牛奶蛋白轻微过敏，奶粉要选深度水解的”；还有一些是他自己的“疑问”，比如“为什么安安晚上比白天能哭？”“怎么判断她是饿了还是不舒服？”，后面还跟着他查资料后写下的答案。
“我怕记不住，就写下来了。”顾沉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动作让他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烟火气，“有时候张阿姨不在，我也好照着做，别委屈了你和安安。”
苏晚看着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她抬起头，看着顾沉舟，轻声说：“沉舟，你以前总说，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现在看来，你当爸爸，也做得很好。”
顾沉舟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那笑容不是商场上的客套，也不是面对外人时的疏离，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像夜灯的光一样，暖得能融进心里。他伸手把苏晚揽进怀里，动作很轻，怕碰到她的伤口：“不是我做得好，是因为有你和安安。”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卧室里的夜灯还亮着，暖黄的光线落在两人身上，落在婴儿床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顾沉舟轻轻拍着苏晚的背，像在哄孩子一样，动作很轻。苏晚靠在他的怀里，能听到他平稳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粉味和熟悉的雪松味，心里忽然无比踏实。
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很多手忙脚乱的时刻，或许还会有兼顾工作和家庭的难题，但只要身边有这个愿意为她学做孕吐餐、愿意为女儿查育儿书、愿意把她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夜灯的光渐渐暗了些，顾念安在婴儿床里又哼唧了一声，顾沉舟立刻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警觉。苏晚忍不住笑了，拉了拉他的手：“没事，她只是在做梦。”
顾沉舟这才松了口气，重新把她揽进怀里，声音很轻：“好，那我们也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给安安喂奶呢。”
苏晚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听着婴儿床里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着。
这大概就是幸福最真实的样子吧——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也不是奢华的礼物，而是深夜里的一盏灯，一杯温水，一本写满牵挂的笔记本，和一个愿意为你放下所有身段，陪你一起学习如何成为“父母”的人。
而顾沉舟知道，他的“父亲必修课”才刚刚开始，但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的课堂里，有最爱的妻子，有最可爱的女儿，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