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一点的工地，只剩下几盏探照灯在高空亮着，冷白色的光扫过核心筒基坑，把钢筋架的影子拉得老长。苏晚裹着顾沉舟送来的厚外套，蹲在钢构件堆放区，手里拿着手电筒，对着一根钢桁架的内侧照——那里刻着星火钢构专属的隐蔽编号“xh--03”，和清单上的记录完全一致。
“第三十根，编号对得上。”她在笔记本上打了个勾，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着手电筒，有些发凉。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顾沉舟端着一个保温杯走过来，杯口冒着白气。
“先歇会儿，喝口热姜茶。”顾沉舟把杯子递过来，自己则接过手电筒，继续检查下一根构件，“夜班保安刚巡逻过，门禁的人脸识别没异常，城西旧机床厂那边，周明说执法人员已经把不合格构件封存了，那个仓库管理员也被带走了。”
苏晚接过保温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全身。她看着顾沉舟弯腰检查编号的背影，工装后背沾了点泥土，却丝毫没影响他的专注——从竞标会到现在，不管遇到供应商刁难、林浩造谣，还是现在的内鬼隐患，他永远都能保持冷静，却又会在细节处照顾她的感受。
“你说那个前工程部经理，为什么要帮林浩？”苏晚喝了口姜茶，忽然想起周明傍晚的汇报——顾氏前工程部经理高磊，五年前因挪用云溪花园项目工程款被顾沉舟开除，最近不仅和林浩频繁通话，还偷偷接触了工地的钢筋供应商。
顾沉舟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薄汗：“高磊被开除后，一直没找到正经工作，还欠了一笔高利贷。林浩应该是用还债的钱收买了他——而且他在顾氏待过三年，熟悉项目的材料验收流程，知道怎么钻空子。”他顿了顿，手电筒的光落在钢构件上，“最麻烦的是，他手里可能有以前的项目资料，甚至认识现在的验收人员，想混进不合格材料，比林浩容易多了。”
苏晚心里一紧，翻出手机里的钢筋采购清单：“明天早上第一批钢筋就要进场，供应商是‘宏丰建材’，高磊昨天下午去过他们的仓库——我们得亲自去验收，不能只靠工地的验收员。”
“已经安排好了。”顾沉舟关掉手电筒，把杯子拿回手里，“我让周明明天一早带第三方检测机构的人去仓库，先抽样检测钢筋的抗拉强度，合格了再运到工地。另外，我给验收员发了消息，所有材料必须有我和你的双重签字，才能入库。”
两人沿着钢构件堆放区慢慢走，探照灯的光在他们身上来回移动。苏晚忽然想起白天核心筒的开挖场景，忍不住说：“等这个项目完成，看到光伏幕墙亮起来的样子，应该会很有成就感吧？”
顾沉舟侧过头，看着她眼里映着的灯光，嘴角轻轻勾了勾：“会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顶楼的空中花园种点你喜欢的花——你上次说喜欢绣球，对吧？”
苏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随口提过的喜好，耳尖微微发烫，赶紧移开目光：“先把眼前的内鬼问题解决再说吧。高磊熟悉流程，说不定会在验收单上做手脚，比如伪造检测报告。”
“放心，检测报告我们会跟机构联网核对，每一份都要有电子签章。”顾沉舟放慢脚步，“你值前半夜，现在快一点了，去临时办公室眯一会儿吧，后半夜我来盯。”
苏晚还想推辞，却被顾沉舟推着往办公室走：“听话，明天还要验收钢筋，得保持精力。我在办公室外守着，有事会叫你。”
临时办公室里只有一张折叠床和一张桌子，苏晚躺在上面，却没立刻睡着。她拿出手机，翻出高磊的资料——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很难想象他会为了钱帮林浩破坏项目。她想起五年前云溪花园的事，当时高磊作为工程部经理，却监守自盗，现在又故技重施，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警惕。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猛地坐起来，看到顾沉舟站在门口，脸色凝重：“苏晚，出事了！周明刚查到，高磊昨天给宏丰建材发了一份‘修改后的钢筋验收标准’，把抗拉强度从400mpa降到了360mpa，还伪造了我的签字——如果不是第三方检测机构的人发现标准不对，今天这批钢筋就真的混进来了！”
苏晚瞬间清醒，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宏丰建材那边怎么说？钢筋已经运出来了吗？”
“还没，周明已经扣下了这批钢筋，正在仓库抽样检测。”顾沉舟发动车子，“高磊现在应该在去工地的路上，想趁验收员没反应过来，让钢筋直接入库——我们去截住他。”
车子驶出工地时，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苏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里攥着那份被篡改的验收标准——上面的“顾沉舟”签名虽然模仿得很像，但笔画的轻重和顾沉舟平时的签字完全不同，明显是伪造的。
“高磊太胆大了，竟然敢伪造你的签字。”苏晚把标准纸递给顾沉舟，“他就不怕被发现吗？”
“他赌我们不会亲自去验收，赌验收员会看在‘前经理’的面子上放行。”顾沉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而且他可能觉得，就算被发现，也能推给供应商，说‘是供应商拿错了标准’。”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宏丰建材的仓库。周明正拿着检测报告，跟供应商老板争执，高磊站在一旁，脸色发白，手里还拿着一份空白的验收单。“顾总，苏工！”周明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这批钢筋的抗拉强度只有350mpa，连360mpa都没到，根本不符合设计要求！高磊还在这儿狡辩，说‘是设计方改了标准’！”
高磊看到顾沉舟，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周明的同事拦住。“顾总，这是误会！”他强装镇定，“我只是帮供应商转交验收标准，不知道标准被改了……”
“误会？”顾沉舟拿出那份伪造的标准，扔在他面前，“上面的签字是你伪造的，你昨天跟林浩的通话录音，我们也有——你说‘保证把不合格钢筋运进工地’，这话怎么解释？”
高磊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看着地上的标准纸，又看了看周围的检测人员，突然瘫坐在地上：“我错了！是林浩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帮他，就把我欠高利贷的事告诉我家人……我也是没办法！”
苏晚蹲下身，拿出手机里的钢筋设计计算书：“你知道这批钢筋是用来做什么的吗？是核心筒的竖向受力筋，抗拉强度不够，会导致核心筒在地震时开裂，甚至倒塌——你这是拿整个项目的安全开玩笑！”
高磊捂着脸，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当时没想这么多，只想着还债……顾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也不敢了！”
顾沉舟拿出手机，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喂，我要报警，有人伪造公司文件、试图输送不合格材料……对，人在宏丰建材仓库，你们过来吧。”
挂了电话，他看向供应商老板：“这批钢筋我们拒收，另外，你们明知强度不达标还想运进工地，顾氏会终止跟你们的所有合作，并且追究违约责任。”
供应商老板脸色铁青，却不敢反驳，只能连连点头：“是我们的错，我们马上把钢筋运回去，承担所有损失。”
派出所的民警很快赶到，把高磊带走了。苏晚看着他被押上警车的背影，心里却没觉得轻松——高磊在顾氏待过三年，知道的肯定不止材料验收流程，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项目漏洞。
“周明，你再查一下高磊最近的资金往来，看他有没有跟其他供应商接触，或者把项目资料传给别人。”顾沉舟对周明说，“另外，查一下工地的验收员，有没有人跟高磊私下联系。”
“好，我现在就去查。”周明拿着手机，快步走向仓库办公室。
苏晚和顾沉舟回到工地时，第一批合格的钢筋已经从备用供应商那边运来了。城建宏业的赵总正指挥工人卸车，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顾总，苏工，你们放心，这批钢筋我们已经抽样检测过了，抗拉强度410mpa，比设计要求还高一点。”
苏晚走到钢筋堆旁，拿起一根钢筋，看了看上面的品牌标识和出厂日期，又用卡尺量了量直径：“25mm，符合设计要求。赵总，绑扎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间距，核心筒的竖向钢筋间距是200mm，横向箍筋是150mm，不能有偏差。”
“放心，我们的钢筋班组都是老工人，每绑扎完一段，都会用尺子量一遍。”赵总递过一份绑扎方案，“你看，我们还在方案里加了定位筋，保证间距准确。”
苏晚接过方案，认真翻了几页，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好。核心筒是整个建筑的骨架，骨架稳了，后面的施工才安全。”
顾沉舟走到基坑边缘，看着工人开始绑扎钢筋，探照灯的光已经暗了下去，太阳慢慢升起来，把钢筋架染成了金色。他回头看向苏晚，发现她正蹲在地上，跟工人讲解钢筋的绑扎细节，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像镀了一层金边。
“顾总，苏工！”李科长的声音从工地入口传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绿色建筑补贴的申请通过复审了！下个月就能拨款，大概能覆盖光伏幕墙30%的成本，你们又能省一笔钱了！”
苏晚惊喜地接过文件，上面盖着住建局的红章，写着“补贴金额xx万元，拨付日期x月x日”。“太好了！”她抬头看向顾沉舟，眼里满是笑意，“有了这笔补贴，光伏幕墙的深化设计就能更快推进，不用再担心成本问题了。”
顾沉舟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跟着轻松起来。这段时间的麻烦不断，从供应商刁难到林浩造谣，再到内鬼破坏，他们终于一步步挺了过来，项目也在朝着好的方向推进。
就在这时，周明匆匆跑过来，脸色比之前更凝重：“顾总，苏工，查到了！高磊在被带走前，给一个叫‘老陈’的人转了一笔钱，这个‘老陈’是工地的水电班组组长，而且我们还发现，高磊手里有一份顾氏总部项目的地下管线图，好像已经传给‘老陈’了！”
苏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里的补贴文件差点掉在地上。“地下管线图？”她声音发紧，“那是核心筒施工的关键图纸，管线的位置和深度如果错了，很可能会挖断市政管线，导致工地停水停电，甚至影响周边居民！”
顾沉舟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立刻找到‘老陈’，控制住他！另外，让技术组重新核对地下管线图，在工地的开挖区域做标记，避免挖错位置。”他顿了顿，看向苏晚，“看来，高磊只是个棋子，背后还有人在操控——这个‘老陈’，很可能就是下一个麻烦。”
阳光已经完全升起，工地里的工人越来越多，钢筋绑扎的声音、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一派忙碌的景象。但苏晚和顾沉舟都知道，这场围绕项目的较量还没结束——那个叫“老陈”的水电班组组长，手里的地下管线图，很可能会给核心筒的施工带来新的危机。
苏晚握紧手里的补贴文件，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遇到多少内鬼和麻烦，她都会和顾沉舟一起，守住项目的安全和质量，不让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心血。而此时的“老陈”，正躲在工地的水电房里，手里拿着一份复印的管线图，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收到的，不仅仅是管线图，还有林浩的最后一个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