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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江南,梅雨初歇,暑气渐浓。江南某某大学的校园里,梧桐叶茂,知了声声,期末考试刚刚结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疲惫与解放的特殊气息。

戚睿涵从最后一门《社会经济统计学》的考场走出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些令人头疼的概率分布和回归分析题目。考场里压抑的气氛仍萦绕不去,他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对着试卷发呆时的无助感——那些数字和公式像是天书般横亘在眼前,任凭他如何努力也难以解读。作为一名纯粹的文科生,他对这些数字和公式总是感到格外陌生和抗拒。

阳光有些刺眼,戚睿涵抬手遮在额前,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稍稍驻足。远处,校园里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跃啁啾。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和夏日的湿热,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

“睿涵,考得怎么样?”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戚睿涵回头,看见室友曾文帅正快步走来。曾文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脸上带着理科生特有的那种考后轻松。他手里转着一支签字笔,步伐轻快,显然是考得不错。

“别提了,”戚睿涵苦笑道,一边走下台阶与曾文帅汇合,“选择题我基本都是蒙的,那些概率题我连题目都快看不懂了。大题就更不用说了,能写几个公式就算对得起老师了。”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自嘲,“我甚至把正态分布的曲线画反了,后来才想起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修改了。”

曾文帅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概率论确实有点难,那道贝叶斯定理的应用题我也卡了半天。不过我大一微积分也学得不怎么样,差点挂科,后来还是找你帮我补的近现代史课,记得吗?”他笑着说,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二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六月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叶片,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戚睿涵的帆布鞋踩在湿漉漉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抬头望着树叶间漏下的光斑,不禁想起刚才试卷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统计图表,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远处,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刚结束考试的学生,欢声笑语随风传来,洋溢着假期的期待。几个女生坐在花坛边分享着一袋零食,不时爆发出清脆的笑声;一群男生则围在一起热烈讨论着刚才的考题,比划着手势。戚睿涵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却感觉自己是局外人——他的思绪还被困在那间安静的考场里,与那些无法理解的数字和公式搏斗。

“戚公子又在那里忧国忧民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调侃。

戚睿涵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周御。他们宿舍四人中,周御是江西抚州人,性格外向,喜欢给人起外号。自从大一时戚睿涵在班级讨论中慷慨陈词关于明末历史的见解后,“戚公子”这个称呼就在小圈子里传开了。

周御三两步追上他们,他穿着一件亮黄色的t恤,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刚经历了一场考试的“摧残”,但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

“我是在忧我的统计学能不能及格。”戚睿涵无奈地摇头,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背包的肩带。那里面装着他为复习而借来的几本统计参考书,几乎都是崭新的,只有前几页有阅读的痕迹。

周御快走两步赶上他们,一手搭在戚睿涵肩上,一手搭在曾文帅肩上,形成一道人墙:“我说睿涵,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吗?这学期别再挂科了。你说你,天天研究什么明史清史,还能辨认云层预测天气,知道各种鸟类的迁徙路线,偏偏对我们理工科的基础课一窍不通。”

周御边说边摇头晃脑,模仿着老学究的样子:“要知道,在这所财经理工科为主的大学里,不会点数学统计,就像鸟儿不会飞翔,鱼儿不会游泳啊!”

戚睿涵被他的夸张表情逗笑了:“得了吧,我宁愿去研究崇祯年间大臣的奏折,也不想再看一眼那些概率分布图了。”

“还有社会经济类课程,”曾文帅补充道,语气中却没有责备之意,“上学期你的《宏观经济学》可是61分险过的。我记得考试前一周,你还在研究小冰期的气候数据对明朝农业产量的影响,完全把复习抛在脑后了。”

戚睿涵只是笑笑,并不辩解。他确实对自然科学和人文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可以一口气说出崇祯年间各位大臣的籍贯和政见,也能详细解释台风的形成原理和路径预测,却对那些数学公式和经济模型感到头痛不已。这种偏科让他在这个理工科为主的大学里显得有些另类。

“话说回来,”周御突然凑近戚睿涵,神秘兮兮地说,“昨天我看到你在操场上观察云层,是不是预测到今天会放晴?你这本事可比天气预报准多了。”

戚睿涵点点头,眼神亮了起来:“是的,我注意到昨天傍晚出现了鱼鳞状的高积云,而且云层移动速度很快,这是天气转晴的征兆。再加上地面湿度虽然大,但风速增加,表明高压系统正在移入本地区。”他边说边比划着,完全没有了刚才谈论统计学时的萎靡不振。

曾文帅和周御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他们早已习惯了戚睿涵在这种话题上的滔滔不绝。

“那你能不能预测一下,我的统计学能考多少分?”周御开玩笑地问。

戚睿涵假装认真地掐指算起来:“根据你平时的学习情况和我刚才在考场上偷看到的你的答题情况,我预测......”他故意拖长声音,看着周御期待的表情,突然笑道:“不及格的可能性很大。”

三人顿时笑作一团,周御作势要掐戚睿涵的脖子,被曾文帅笑着拦开了。

说笑间,他们已走到宿舍楼下。这是一栋略显老旧的五层建筑,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在夏日阳光下绿得发亮。戚睿涵抬头望去,注意到三楼他们宿舍的窗户开着,一阵淡淡的油烟味飘散出来。

“大坤又在违规操作了,”周御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我闻到了辣椒和花椒的香味,准是在做回锅肉。”

曾文帅也兴奋起来:“终于有件值得期待的事情了,考完试能吃上大坤做的菜,简直是人生一大幸事。”

戚睿涵跟着他们走进宿舍楼的门厅,凉爽的空气顿时包裹了全身。楼道里回荡着各种声音——各个宿舍传来的谈笑声、电脑播放视频的声音、还有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吉他声。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放松气氛已经弥漫在整个宿舍楼中。

爬上三楼,周御第一个冲到宿舍门前,故意大声吸着气:“啊,这香味,我敢打赌大坤肯定又偷偷从家里带了腊肉来。”

推开宿舍门,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只见李大坤正站在宿舍中央的小方桌前,手中端着一盘刚炒好的回锅肉,桌上已经摆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麻婆豆腐、酸辣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盆紫菜蛋花汤。

李大坤是山西运城人,宿舍里的“厨神”,总能在违规使用电器的边缘试探,变出各种令人惊叹的美食。他个子不高,圆脸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一双巧手能切出薄如纸片的土豆,也能调制出让人回味无穷的酱料。

“考完了不得犒劳犒劳自己?”李大坤笑着将回锅肉放在桌上,“我偷偷从家里带的腊肉,配上刚去后街买的新鲜蒜苗,绝对正宗。”他围着一个蓝格子围裙,额头上还带着汗珠,显然是刚完成一场“厨房大战”。

曾文帅已经忍不住用手捏起一片肉放入口中,烫得直吹气也不舍得吐出来:“唔...大坤,你这手艺不去开餐馆真是浪费人才。”

周御直接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遍,边吃边含糊不清地称赞:“这个麻婆豆腐绝了!辣中带麻,麻中带香,豆腐嫩而不碎,肉沫酥而不焦...大坤,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戚睿涵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背包,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堆放的书籍。最上面是一本《明末农民战争史》,旁边是《中国古代气候研究》,还有几本关于海洋生物和鸟类图鉴的书籍,与周围室友桌上堆积的《高等数学》《微观经济学》《编程语言》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书桌上还散落着一些手绘的云层图和天气观测笔记,与统计学教科书杂乱地堆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对比——一边是他热爱并擅长的领域,另一边是他苦苦挣扎的学科。

李大坤注意到戚睿涵的沉默,关切地问道:“睿涵,统计学考得怎么样?我看你最近复习得很辛苦。”

戚睿涵叹了口气,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别提了,那些公式我记住了又忘,好不容易记住公式了,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用哪个。最后还是靠蒙的。”

曾文帅嘴里塞满了食物,仍然试图安慰他:“没事,这门课老师给分挺仁慈的,平时分占比高,你作业都交了,应该能过。”

周御已经盛好一碗饭,开始正式享用大餐,他边吃边说:“就是,戚公子你的才华不在这些数字上。昨天我还在跟女朋友吹牛,说我室友能通过观察鸟类的行为预测天气,她还不信呢。”

戚睿涵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只是基本的自然观察而已。比如家燕低飞预示要下雨,因为昆虫飞得低,燕子就跟着低飞捕食。”他走到公共桌前,也拿起碗筷加入美食的队伍,“这个酸辣土豆丝切得真细,大坤你的刀工又进步了。”

李大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熟能生巧嘛。对了,睿涵,你上次说那个什么...小冰期对明朝灭亡的影响,能不能再给我讲讲?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四人间顿时热闹起来,大家围坐在小方桌旁,享受着考后的轻松时光。戚睿涵渐渐放下了考试的烦恼,开始讲述他熟悉且热爱的领域:“明朝末期正好遇到了一个小冰期,气候变冷,干旱频发,导致农作物连年歉收......”

窗外,知了声声,梧桐叶随风轻轻摇曳,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宿舍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室内,四个年轻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美食和知识,暂时忘却了学业的压力和未来的烦恼,只沉浸在当下的轻松与友谊中。

戚睿涵讲述着历史与气候的关联,手势生动,眼神发亮,与考场上那个困惑无助的他判若两人。在这个他熟悉且热爱的领域,他依然是那个博学多识、自信满满的“戚公子”。

“都别站着了,赶紧拿碗筷。”李大坤招呼着,又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电饭煲,里面是香喷喷的白米饭。

四人围坐在小方桌旁,虽然空间狭小,却其乐融融。夏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为这小小的宿舍增添了几分温馨。

“文帅和周御什么时候回家?”李大坤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问。

曾文帅推了推眼镜:“我后天就走,票早就买好了。我妈已经念叨好几次了,说半年没见,想死我了。”

周御夹起一大筷子菜:“我明天就撤,家里给介绍了个实习,早点回去准备准备。”他转向戚睿涵和李大坤,“你俩呢?还是晚点再回?”

戚睿涵和李大坤对视一眼。他们一个来自山东威海,一个来自山西运城,都是外地学生,通常会在考后多在校园停留几天,享受一下空荡校园的宁静。

“我大概一周后再回,”李大坤说,“这几天接了个家教,给一个初三孩子补补物理,赚点零花钱。”

戚睿涵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天空:“我还没定,可能也会多待几天。最近图书馆进了批新书,有几本明史研究的相关文献我想看看。”

周御摇头笑道:“果然是戚公子,放假了还想着啃史书。要我说,好不容易放假,就该彻底放松放松。”

曾文帅突然想到什么:“对了睿涵,你女朋友呢?白诗悦是不是也考完了?你们不一起回家吗?”

戚睿涵笑了笑:“诗悦她们山东某某大学比我们晚两天考完。她说考完想先在济南和同学玩几天,然后再回威海。”

“异地恋不容易啊,”周御调侃道,“一个在江南上学,一个在山东,就寒暑假能见面。”

“还好吧,”戚睿涵语气平静,“我们都习惯了。而且袁薇跟诗悦也认识,她们俩关系好,我也放心。”

提到袁薇,周御眨眨眼:“你那红颜知己呢?她男朋友没意见啊?”

戚睿涵无奈地摇头:“你们就别瞎猜了,我和袁薇就是好朋友,去年五月认识的。张晓宇虽然不太喜欢我们走得太近,但也还算理解。”

李大坤及时打断这个话题:“好了好了,八卦什么。尝尝这个酸辣土豆丝,我新研究的配方。”

大家识趣地转移了注意力,纷纷称赞李大坤的厨艺。饭后,周御和曾文帅开始收拾行李,戚睿涵则帮李大坤清洗碗筷。窗外,夕阳西下,校园渐渐笼罩在暮色之中。

洗完碗,戚睿涵站到窗前,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路灯,突然说道:“大坤,反正你还要留一周,我也有时间,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李大坤正在擦桌子,闻言抬头:“去哪?市里那些景点都快逛遍了吧。”

“不是市里,”戚睿涵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去舟山怎么样?夏天去海岛上旅游一定很惬意。我可以叫上诗悦,她考完试正好需要放松。袁薇说不定也有空,她一直说想去海边。”

李大坤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抹布搭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舟山群岛...确实不错。吃海鲜,吹海风,比待在闷热的城市里强多了。不过现在这个季节,游客会不会很多?”

“这正是我要说的,”戚睿涵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翻出一本笔记本,“我研究过,你看,这是舟山群岛的气候和潮汐资料,六月底七月初是最适合去的时候。温度适宜,雨水少,还能看到候鸟迁徙的景象。”

李大坤凑过来看戚睿涵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气象数据和观察笔记,不禁笑道:“睿涵果然还是睿涵,旅个游都要先做学术研究。你这笔记做得比我们专业课笔记还详细。”

戚睿涵不好意思地笑笑,推了推眼镜:“习惯而已。我觉得自然界的一切都有其规律,了解这些规律能让旅行更有深度。你看这里,”他指着笔记本上的一页,“根据潮汐表,我们去的这几天正好是小潮期,风浪小,适合出海。而且这个时候的紫菜正值收获季节,我们可以品尝到最新鲜的海产。”

“行了行了,别说你那些大道理,”李大坤拍拍他的肩,眼睛里却满是欣赏,“我同意,舟山是个好主意。不过就咱们俩?还是你真打算叫上白诗悦和袁薇?”

戚睿涵点头,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我现在就给诗悦发信息,她应该考完了。袁薇那边我也问问,不过她可能会带上张晓宇。”

提到张晓宇,李大坤的眉头微微皱起,语气变得有些犹豫:“那个理工男?他要是来,这一路上怕是又要听他没完没了地贬低文科和‘不实用’的知识了。记得上次聚餐吗?他整整花了半小时阐述为什么人文科学是‘社会资源的浪费’。”

戚睿涵无奈地耸肩,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没办法,袁薇和他正在热恋期,总不能让人家分开吧。何况...”他顿了顿,转过身来,“张晓宇虽然固执,但人并不坏,只是思维方式不同而已。他是个优秀的程序员,对数据和技术有着纯粹的热情。”

李大坤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你就是太宽容。上次他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你研究历史是‘逃避现实’,我都想怼他了,你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讨论问题。要我说,他就是被那些科技公司的光环蒙蔽了双眼,觉得世界上只有代码和算法才有价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和兴趣,”戚睿涵平静地说,走回书桌前整理散落的纸张,“张晓宇擅长技术,相信科技能改变世界,这本身没有错。只是我们选择的道路不同而已。事实上,我认为文理之间本就不该有如此明确的界限。就像这次旅行,既要了解舟山的地理气候,也要感受它的历史文化,不是吗?”

李大坤摇摇头,不再争论:“随你吧。反正舟山我是去定了,就算张晓宇来,我也能靠美食堵住他的嘴。对了,你打算怎么安排行程?”

听到这话,戚睿涵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我初步设想的是这样的:我们可以先到沈家门,那里有最大的渔港,第二天一早去普陀山,然后依次到桃花岛、东极岛。每个岛屿都有其独特之处——普陀山的佛教文化,桃花岛的武侠传说,东极岛的东海第一缕阳光...”

李大坤凑过来看地图,手指沿着戚睿涵规划的路线移动:“听起来不错,不过五天时间能玩这么多地方吗?会不会太赶了?”

“我已经计算过了,”戚睿涵又拿出那本笔记本,“看,这是船班时刻表和各景点之间的交通时间。我设计了一条最优路线,既能够游览主要景点,又不会太匆忙。每天的行程都留出了足够的休息和自由活动时间。”

“不愧是睿涵,”李大坤忍不住又笑了,“连休息时间都计划进去了。那住宿呢?现在是旅游旺季,需要提前预订吧?”

“我已经看好了几家民宿,”戚睿涵翻到笔记本的另一页,“这家在沈家门,老板是当地老渔民,晚上可以听他讲海上故事;这家在普陀山,环境清幽,清晨可以听到寺庙钟声;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查过他们的评价,卫生条件都不错。”

李大坤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连这个都研究好了?我以为你刚刚才提起这个主意。”

戚睿涵略显腼腆地笑了:“其实我早就想去了,之前就做了一些准备,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出。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提前规划。”

就在这时,戚睿涵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拿起手机,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是诗悦,她说考得很顺利,正想放松一下呢。”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然后又抬起头,“她说可以叫上袁薇一起。”

李大坤好奇地探头:“她什么时候能到?”

“明天下午的动车从威海出发,大概四点左右到站。”戚睿涵说着,眼睛始终没离开手机屏幕,“我现在就问袁薇。”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戚睿涵专注地发着信息,李大坤则继续擦拭已经相当干净的桌子。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消失,夜幕正式降临。校园里的路灯变得更加明亮,连成一条条光带,远处教学楼的窗户零星亮着灯光,可能是还有学生在自习或是老师们加班工作。

“袁薇回复了,”戚睿涵突然打破沉默,“她说她很有兴趣,不过...”他顿了顿,“她说张晓宇听说后也想参加。”

李大坤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但还是点点头:“行吧,人多热闹。我们五个人,坐高铁正好。我看看车票...”他拿出手机,打开购票App,“后天早上的班次还不少,我觉得8点那班比较合适,到那儿正好中午,可以先去吃海鲜。”

戚睿涵走过来看李大坤的手机屏幕:“这个时间不错。不过我们要提前一点到车站,暑假期间安检可能会排队。”

“没问题,”李大坤已经开始操作购票界面,“我先把我们俩的票买了,等会儿你把诗悦的身份证号发我,袁薇和张晓宇的让他们自己买吧,反正座位可以选在一起的。”

戚睿涵点头表示同意,继续通过微信与袁薇沟通。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袁薇说她和张晓宇可以自己买票,让我们帮诗悦买就好。她还问我们需要带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李大坤放下手机,摸着下巴思考:“防晒霜是必须的,海边紫外线强。还有晕船药,万一需要坐船呢。其他的...对了,驱蚊液!海岛上的蚊子可是很凶猛的。”

“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清单,”戚睿涵笑着指向笔记本的某一页,“看,必需品都列在这里了。还包括一些常用药品、充电宝、防水袋...”

“停停停,”李大坤举起手做投降状,“你这就有点过度准备了哈。我们是去旅行,不是野外生存。”

戚睿涵不好意思地合上笔记本:“习惯性思维。那么住宿就按我刚才说的订?”

李大坤拍拍胸脯:“交给我吧,我找找舟山的民宿。有个高中同学在舟山上学,可以帮我们推荐性价比高的地方。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沈家门有家民宿老板是他亲戚,可以给我们优惠。”

“那太好了,”戚睿涵眼睛一亮,“如果能找到本地人做向导就更好了,很多有趣的地方只有当地人才知道。”

李大坤已经开始拨打电话:“我这就问问他。”电话接通后,李大坤开启了免提:“嘿,强子,我大坤啊,最近怎么样?...对,暑假没回去...有个事想问下,我们几个同学想去舟山玩,听说你有个亲戚在那边开民宿?”

电话那头传来热情的声音:“是啊,我舅舅在沈家门开了家‘海风民宿’,虽然不是很大,但干净整洁,关键是位置好,离码头和海鲜排档都近。需要我帮你们联系吗?”

李大坤看向戚睿涵,后者点头表示同意。“那太好了!我们大概五个人,后天到,预计住四晚。”

“没问题!”强子爽快地说,“我这就跟舅舅说一声,保证给你们优惠价。对了,如果你们需要向导,我表弟暑假正好在家帮忙,可以带你们转转。那小子可是当地的‘活地图’,哪儿有好玩的好吃的他都知道!”

戚睿涵忍不住插话:“那太好了,请一定帮我们谢谢你舅舅。”

挂断电话后,两人相视而笑。李大坤得意地挑眉:“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吧?现在只需要收拾行李,后天出发。”

戚睿涵走到窗前,深吸一口夏夜微凉的空气。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蔓延至天际,他想象着不久后就能看到的海平面,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感受到海风拂面的惬意。在他的想象中,他们已经站在沙滩上,脚下是细软的白沙,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海鸥在天空中自由翱翔,远处有点点白帆。夜晚,他们会坐在海边,听着潮起潮落的声音,仰望比城市更加明亮的星空,畅谈人生和梦想。这一切都让他心生向往,期待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海岛之旅。

“想想就令人期待啊,”他轻声说,“碧海蓝天,岛屿星罗棋布,还有丰富的海洋生态系统和候鸟栖息地...”

李大坤笑着打断他:“睿涵,咱们是去度假,不是去做科学考察。”

戚睿涵回过头,眼中闪烁着难得一见的调皮光芒:“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度假方式。”

二人相视而笑。周御和曾文帅已经收拾好部分行李,加入他们的讨论中。四人围坐在一起,开始详细规划这次舟山之行。戚睿涵凭借他对地理和自然的知识,提出了几条不太常规但风景优美的路线;李大坤则负责美食攻略,列出了舟山必尝的海鲜和小吃;周御和曾文帅虽然不能同行,却也热情地提供各种建议。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东极岛,”戚睿涵指着地图上一个小小的点,“那里虽然偏远,但据说保留着最原始的海岛风貌。而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那里有一段明代海防工事的遗址,很少人知道。”

李大坤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你就直说是想去看古迹呗。不过反正我也想去尝尝东极岛的特色海鲜,听说那里的淡菜和牡蛎都是一绝。”

周御一边整理着回家的行李,一边插话:“你们记得多拍点照片啊,特别是美食。让我这个回不了家的人解解馋。”他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曾文帅拍拍周御的肩膀:“别这副表情嘛,暑假回家陪爸妈不是挺好的?再说了,”他转向戚睿涵和李大坤,眨眨眼,“等这两位回来,咱们敲他们一顿海鲜大餐,必须让他们把这次吃的全都重现一遍。”

宿舍里爆发出愉快的笑声,戚睿涵却注意到周御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知道周御家里最近有些经济困难,这次不能同行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预算有限。这种察觉让他心里微微一沉,明明都是同龄人,却各自背负着不同的重担。

“对了,”戚睿涵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我查资料时注意到舟山有一些不太寻常的传说。”他翻到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笔记和一些手绘的地图,“当地渔民之间流传着一个关于‘时空之门’的故事,说是在某个特定的海域,特定的时间,会出现奇怪的海雾,有人甚至在雾中看到过古代的帆船。”

李大坤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是你那套神秘学爱好?该不会是看了太多穿越小说吧?”

“不,不一样,”戚睿涵的表情异常严肃,“这些传说有明确的地理坐标,而且与历史记载有吻合之处。明清之交,舟山群岛确实发生过不少神秘失踪事件,史料中都有零星记载。”

周御和曾文帅也来了兴趣,凑过来看戚睿涵的笔记。四人沉浸在神秘传说的讨论中,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夜色渐深,宿舍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唯有226宿舍还亮着灯,传出年轻人兴奋的讨论声和偶尔爆发出的笑声。在这个夏夜,他们暂时忘却了学业的压力、未来的迷茫,全心沉浸在对旅行的期待中。

戚睿涵注视着兴高采烈的室友们,心中却涌动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他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最近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中他站在一座古老的灯塔上,望着远方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帆船,一种强烈的思念之情撕扯着他的心脏,仿佛忘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每次醒来,他都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却完全不记得梦的细节,只留下一股深沉的历史沧桑感。

正是这个梦境,催使他提出了这次舟山之行。他需要去验证什么,需要去寻找梦中的那个地点——尽管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最终,当计划大致确定,周御打了个哈欠:“不行了,得睡了。明天还要早起赶车。”

曾文帅也站起身:“你们舟山之行玩得开心点,多拍点照片。”

戚睿涵和李大坤送两位室友到门口,互道晚安后关上门,宿舍突然安静下来。

李大坤看了看戚睿涵,突然问道:“说实话,你为什么突然想去舟山?不只是为了旅游吧?”

戚睿涵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明末农民战争史》,轻轻摩挲着封面:“你知道吗,舟山群岛在明末清初的历史上扮演过重要角色。鲁王朱以海曾在舟山建立监国政权,坚持抗清多年...那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遗迹。”

他翻开书页,指向一段用红笔标注的文字:“据记载,1649年,鲁王政权在舟山建立后,曾有一支神秘的舰队在舟山海域活动,数次击退清军水师。但这支舰队的来历成谜,史料记载极其有限,仿佛被人刻意抹去。”

李大坤会心一笑:“果然如此。戚公子出行,必有其历史情怀。”

“不只是历史,”戚睿涵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几颗星星,“我对那片海域总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仿佛在梦中见过它的全景。也许是读过太多相关的记载吧...”

他停顿了一下,犹豫是否要分享那个反复出现的梦。最终他只是简单说道:“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发现。”

李大坤开始整理床铺:“行了,别沉浸在你的历史梦中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准备工作呢。”他虽然语气轻松,但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认识戚睿涵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好友如此执着于一件事情,这不像是一时兴起的历史考察,更像是一种...使命感的驱使。

“放心吧,到时候肯定给你们发照片,实时直播碧海蓝天、生猛海鲜,保证让你们眼馋得睡不着觉!”戚睿涵笑着举起饮料杯,和李大坤碰了一下,脸上洋溢着对旅行的憧憬。

晚饭后,曾文帅和周御各自忙碌起来——曾文帅继续在游戏世界里征战,周御则开始仔细地列行李清单,准备提前打包。戚睿涵主动帮李大坤收拾了碗筷,将残羹冷炙倒进垃圾桶,油污的盘碗拿到水房清洗。水流哗哗,洗涤剂的泡沫丰富起来,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战场”打扫干净。

忙完这一切,戚睿涵才感觉一天的疲惫真正涌了上来。他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自己的床铺——那是靠窗的上铺,相对安静,视野也好。他调整了一下枕头的位置,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拿出了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显示有一条未读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备注为“如苑姐”的联系人。

看到这个名字,戚睿涵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刁如苑,一位家在山东烟台的年轻女老板,比他大几岁,自己创办了两家颇具特色的文创公司,一家专注于挖掘历史主题,设计制作相关的文创产品;另一家则致力于汉服文化的推广与定制。两人相识于去年八月,在一个知识分享型的抖音平台。当时,戚睿涵在一个关于明末历史格局分析的讨论视频下,发表了一段结合地缘政治和人物心理的、颇为独到的长篇评论,引起了同样身为历史爱好者的刁如苑的注意。她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对历史有深厚的兴趣和知识储备,更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洞察力和思辨能力,于是主动发了私信交流。两人从明史聊到宋词,从考古发现聊到风土人情,发现彼此在很多问题上见解相近,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于是便互相加了微信。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戚睿涵尊敬地称她为“如苑姐”,而刁如苑也把他当作一个可以深入交流、颇有见地的弟弟,时常关心他的学习和生活。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睿涵,考试考完了吗?感觉如何?知道你偏爱历史和自然,思维天马行空,但数学可千万别挂科哦,不然姐姐我可要笑话你了。[偷笑]”后面跟着一个俏皮的、眨着眼睛的表情包。

文字间流露出的熟稔与关心,让戚睿涵心头一暖。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发出这条消息时,那带着调侃又含着鼓励的神情。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回复道:“刚考完,感觉身体被掏空……[瘫倒] 不过应该问题不大,挂科是不至于的,谢谢姐姐关心。”他顿了顿,想起考场上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符号,又带着点自嘲地加了一句,“就是概率论这玩意儿,跟我可能有点五行相克,八字不合。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消息刚发过去没多久,手机就轻轻震动了一下,提示新消息。如苑姐回复得很快:“哈哈,没事就好。你们这些文科生的脑子,天生就跟这些冷冰冰的符号公式较劲,是难为你了。[摸摸头] 考完了就好好放松一下吧,别想那么多了。”

“正有此意呢,”戚睿涵继续回复,分享着刚刚确定的计划,“跟室友李大坤约好了,过几天去舟山的海岛上转转,避避暑,看看海,换换心情。”

“舟山不错啊,海岛风光很有特色,比我们北方的海要秀气一些。注意安全,尤其是下水的时候,别去危险区域。那边海鲜也多,尝尝鲜就好,小心别吃坏了肚子。”刁如苑像个体贴的姐姐一样,细心地叮嘱道。

“放心吧姐,我们会的,都是成年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戚睿涵心里暖暖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这是他和她交流的常态,思维跳跃,却总能无缝衔接,“说起来,刚才考试的时候,我脑子里偶尔还会神游天外,闪过之前咱们讨论过的明末局势。你说,历史是不是充满了偶然?要是吴三桂当初在山海关,脑子能清醒点,没那么冲动行事,后续的历史走向,会不会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他这话题转得突兀,从轻松的假期计划瞬间切入沉重宏大的历史假设,却正是他们之间最熟悉、也最乐在其中的交流方式。历史,尤其是明末清初那段充满矛盾、悲剧、遗憾与无限可能性的激荡岁月,是他们之间最长久的共同语言和精神纽带。

果然,手机那头的刁如苑立刻被勾起了兴趣,回复的语句都显得紧凑了些:“哦?看来考试都没能完全束缚住你这颗热爱历史的心啊?[笑] 你又有什么新的奇思妙想了?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这几乎是史学界和民间共识的定论了。难道你觉得,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定论背后,他还有其他不那么‘恋爱脑’的选择?”

“定论是定论,”戚睿涵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在床铺上靠得更舒服些,开始认真地、一条条地输入自己的思考,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学术讨论,“但我觉得,‘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个说法,把那么宏大、复杂、影响深远的一个历史事件,简单归结到陈圆圆一个女人身上,是不是太过戏剧化,也太小看吴三桂作为一个成熟军事将领和政治人物的基本考量了?”他组织着语言,试图清晰地表达自己模糊的感觉,“我总觉得,这里面掺杂了太多后世文人的演绎和想象。吴三桂当时处在那个关键的地理位置和历史节点上,手握堪称明末最精锐的武装力量之一——关宁铁骑,他夹在刚刚攻破北京、气势正盛但内部未必稳固的李自成大顺政权,和关外虎视眈眈、锐气逼人的多尔衮大清集团之间。他的选择,确实能像蝴蝶效应一样,影响整个东亚后来几百年的历史走向。但‘怒’的成分或许有,但更多的,恐怕是权衡,是利弊计算,是出于自身和集团生存利益的冷酷判断。”

他顿了顿,继续输入:“我一直在想,他当时或许真的有第三条路,或者说,有更好的选择。比如……”

“比如暂时归顺李自成,联合抗清?”刁如苑似乎猜到了他的思路,接话道,“但这风险也极大,几乎是火中取栗。大顺政权初立,根基未稳,内部派系林立,李自成本人及其核心集团对待明朝降官降将的态度,似乎也并不总是那么友好和信任,刘宗敏等人拷掠明朝官员的行径就是明证。吴三桂的家产被抄,父亲被拘,爱妾被夺(如果陈圆圆事件属实),这些个人恩怨与政治上的不信任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很难对李自成集团产生归属感和安全感。”

“对!这就是最关键的矛盾点了!”戚睿涵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仿佛找到了知音,思维愈发活跃,“如果……我是说如果,当时有一个足够分量的契机,能有效打消吴三桂对李自成的深刻疑虑;或者,有一个他极为信任、且具备长远战略眼光的人在他身边,为他冷静分析天下大势,明确指出联顺抗清(或者说,借顺之力先抵御外侮)的可能性与绝对必要性,让他看到这不仅关乎民族大义,从长远看也更符合他自身集团的根本利益……那么,山海关的那扇门,是不是就可能不会向满洲人打开了?那么,后续的南明诸政权、坚持抗清的夔东十三家、海上的郑成功集团,乃至整个华夏文明的命运轨迹,可能都会因此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他的思绪飘向了那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历史岔路口,心中涌起一种探究“可能性”的激动。

手机那头的刁如苑似乎思考了一下,回复道:“你这个假设很有意思,很大胆,也确实触及了历史研究中的一个核心魅力——对‘可能性’的推演。历史没有如果,已成的事实无法改变,但这种基于史实的、严谨的推演,确实能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那些关键历史节点的重要性,理解当事人决策的艰难。一个决策,影响的是几百年的国运,是亿万生灵的命运。有时候想想,我们现代人站在上帝视角,手握后世整理清晰的史料,总觉得古人愚蠢,看不清大局,做出了短视的选择。但真正身处历史迷雾之中,信息极度不对称,各方压力汇聚于一身,个人情感、集团利益、家族安危、甚至一时的心境起伏都在起作用,做出在后来者看来‘不明智’的选择,或许才是那个时代的常态。”她的回复总是带着一种冷静的、抽离的审视,却又饱含对历史中个体的理解与同情。

“是啊,”戚睿涵感慨地输入,心中对如苑姐的钦佩又加深了一层,“所以我们研究历史,除了探究冰冷的事实真相,大概也是为了努力去理解那种在时代洪流、在历史的三峡中身不由己的困境吧。试图去感受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欲望、他们的局限和他们的无奈。”他望着宿舍天花板上那盏简单的吸顶灯,光晕似乎模糊了起来,“有时候我甚至会不着边际地想,如果我自己带着现在的知识和记忆,穿越到公元1644年的山海关,成为吴三桂身边的一个幕僚,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亲兵,能不能凭借对后续历史的了解,想办法做点什么,哪怕只是递上一封分析利害的书信,能不能稍微改变一下历史的走向?能不能让结局……不那么令人扼腕叹息?”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加上了这句,这是独属于历史爱好者的浪漫幻想。

“你呀,”刁如苑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这想象力,不去写历史穿越小说真是可惜了。[笑] 不过真要是穿越了,以你对那段历史的熟悉程度和对细节的把握,说不定还真能在那个波谲云诡的时代里,搅动一番风云呢?至少,比大多数盲目穿越的人存活几率高多了。”她也顺着他的玩笑说了下去,随即语气一转,“好了,不跟你扯远了,再聊下去,你该想着怎么制造时光机器了。你刚考完试,精神松弛下来最容易感到疲惫,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才能好好玩。去舟山玩得开心,多拍点好看的照片给我看,让我也云旅游一下。”

“好的,遵命!如苑姐再见,你也早点休息。”戚睿涵笑着结束了这次跨越时空的、从现实到历史又回归现实的精神漫游。

放下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戚睿涵却没有立刻躺下,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窗外。宿舍的窗户开着,纱窗外,夜幕已经彻底降临,深邃的墨蓝色天幕上,零星地点缀着几颗寂寥的星子。校园里的路灯早已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楼下香樟树团团簇簇的轮廓,在地上投下大片浓重的、斑驳的阴影。远处,是城市不息的车流与霓虹,那片人造的光海给夜空染上了一层永不褪去的、暧昧的橘红色光晕。

然而,他的思绪却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迟迟未能从三百多年前的那个暮春时节完全抽离。他的脑海里,依然盘旋着山海关那片饱经战火、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土地的影像;盘旋着吴三桂在得知北京剧变、自身处境岌岌可危时那焦灼、愤怒、权衡、犹豫的复杂面容;盘旋着李自成大军压境时的尘土飞扬;盘旋着多尔衮率领八旗精锐,在关外冷静等待时机的鹰隼般的目光……那些遥远时代的人名、事件、权谋与厮杀,与即将到来的、充满阳光、海风和自由气息的舟山群岛之旅,在他的心海中交织、碰撞,形成一种奇异而独特的感受。一边是沉重浩瀚的历史长河,一边是鲜活生动的当下青春;一边是已成定局的悲壮与遗憾,一边是充满未知的轻松与向往。这种时空交错的迷离感,让他一时间有些怔忡,仿佛同时置身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窗外,知了的鸣叫声渐渐密集起来,宣告着江南真正的盛夏,即将来临。而属于戚睿涵和李大坤的,带着海盐味道的夏日冒险,也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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