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接前文:铃医玄机入宫,为被囚禁、中毒已深的云微诊治,沈砚(皇帝)亲自在场监视。)
**起**
冷宫偏殿,药气与沉水香混杂,氤氲出一种沉闷的、近乎凝固的死寂。云微躺在冰冷的榻上,身上覆盖着厚重的锦被,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有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寒意,一阵阵啃噬着她残存的意识。她像一株被霜打透的梅,枝桠尚在,内里却已悄然腐朽。
沈砚坐在离床榻三步远的紫檀木椅上,明黄色的常服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刺目。他面无表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的纹路,目光落在云微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深沉难辨。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偏执炽热,也没有显而易见的痛惜,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铃医玄机,一个身着灰布长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正垂眸静立在榻前。他身后跟着一名垂首的小童,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乌木药箱。玄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与宫廷格格不入的草药苦味,他并未多看沈砚一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云微身上。
“陛下,草民需为娘娘施‘九音问脉’之术,请允准。”玄机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江湖人的沙哑。
沈砚微微颔首,未发一言,算是默许。
玄机这才从药箱中取出一串青铜铃。那铃串由九只小巧玲珑、造型各异的铃铛组成,以银丝串联,铃身刻满繁复的古老纹路,在殿内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这就是关键道具——**九音青铜铃串**。
**承**
玄机的手指拂过铃身,动作轻柔而虔诚。他并未摇晃,只是用指尖极其细微地拨动,第一只铃便发出一声极轻、极脆的“叮”声。那声音不似凡音,清澈得像一滴冰泉坠入深潭,瞬间荡开了满室的沉闷。
音波无形,却仿佛有着实质,轻轻拂过云微的耳膜,渗入她混沌的灵台。一股微不可查的暖流,竟随着这声铃响,在她冰封的经脉中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她紧闭的眼睫微微一颤。
玄机目光专注,手指移向第二只铃。又是一声清鸣,音调略高,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云微感觉心口那团始终盘踞不散的滞涩闷痛,似乎被这声音撬开了一丝缝隙。
第三声,第四声……铃声连绵而起,每一响的音色、高低、余韵皆不相同,或清越,或低沉,或空灵,或厚重。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云微轻轻笼罩。她感到自己像一块干涸龟裂的土地,正被这奇异的音波一点点浸润,那些深入肺腑的毒素,在这“雨水”的冲刷下,竟有了些许松动的迹象。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在她被沈砚用“冷梅毒”日夜折磨,身心俱已千疮百孔,几乎放弃所有希望之时,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神迹的舒缓,反而让她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恐惧。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看向那串青铜铃。
玄机的施术到了关键。他手指抚上第七只铃铛,这一次,他轻轻摇动了手腕。铃声不再单一,而是带起了之前所有铃音的余韵,形成一道细微的、旋转的音流,钻向云微的腕脉。
也就在这时,一直静坐如山的沈砚,身体几不可察地前倾了一丝。他摩挲玉佩的指尖停了下来,紧紧扣住了冰冷的玉璧。
云微的全部感官都被那奇妙的音流吸引,她能“听”到那声音顺着她的血脉流淌,探索着每一处阻塞和病变。然而,就在音流即将触及她心脉最深处的毒根时——
**转**
异变陡生!
第八只铃,那枚刻着猊狞兽纹的铃铛,在玄机即将触及时,竟自行剧烈震颤起来!它不是被拨动,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发出了完全不同于之前清音的、尖锐到刺耳的悲鸣!
“嗡——!”
那声音如同裂帛,瞬间撕碎了所有和谐的韵律。
几乎在同一刹那,云微感到腕脉处传来一阵极其凶险的悸动!那不是她自己的心跳,而是另一种更微弱、更混乱,却与她血脉隐隐相连的搏动,被这声刺耳的铃响彻底引爆、搅乱!
“呃啊……”她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指节瞬间惨白。
玄机脸色骤变,一直平稳的手第一次出现了颤抖,他试图去稳住那枚失控的铃铛。
而一直沉默的沈砚,在这一刻猛地站起了身!椅子腿与金砖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比云微还要难看,一种近乎惊惶的情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冲破了他帝王的面具,掠过他深邃的眼眸。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那失控的铃音不仅扰乱了云微的脉象,更仿佛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刻意尘封的某个禁忌角落!
玄机终于强行按住了那枚狂颤的铃铛,殿内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余音还在回荡。他猛地转头,目光如电,不再是看向云微,而是直直射向沈砚——确切地说,是射向沈砚隐藏在龙袍衣袖下的手腕!
云微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顺着玄机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只见沈砚宽大的袖口下,他紧握的拳缝间,竟隐隐渗出了一线刺目的猩红!那血红得妖异,与他苍白的指节形成骇人的对比。
铃断,脉停。(此处的“脉停”是云微感受到的那股与她相连的、属于沈砚的隐秘脉息因反噬而出现的骤停感,并非真正死亡。)
殿内死寂。
先前那点虚假的舒缓被彻底撕碎,只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真相,以最残酷的方式,摊开在三人之间。
**合**
云微怔怔地看着那抹刺目的红,看着沈砚从未有过的失态,看着玄机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惊与……了然。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钻入她的脑海,啃噬着她的理智。
这铃……这诡异的诊脉术……这失控的铃音和他腕间渗出的血……
它们之间,到底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联系?
沈砚手腕上的伤从何而来?为何铃音响到关键处,他的脉息(如果那真的是他的脉息)会出现如此剧烈的反应,甚至引动伤口崩裂?
难道她所中的“冷梅毒”,日夜承受的焚身之苦,并不仅仅是他单方面的惩罚和折磨?难道这剧毒的背后,还缠绕着更深的、她无法想象的隐秘?
她曾以为自己是这场帝王囚爱游戏中唯一的祭品,被剥夺了一切,只剩下恨意和这具残破的躯壳。可眼前这一幕,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掀开了血淋淋的表象,让她窥见其下可能隐藏的、更加黑暗和痛苦的深渊。
虐,不在皮肉,不在显而易见的折辱,而在乎信念的崩塌,在乎你以为的“真相”被彻底颠覆,在乎你发现那施加痛苦之人,或许也置身于另一种你无法理解的炼狱之中,而你们,早已被无形的锁链捆绑在一起,共同沉沦。
云微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堵着腥甜的血气,和更多无法言说的惊惧与茫然。
玄机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云微,眼神复杂难言,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默默收起那串仿佛蕴藏着不祥的青铜铃。
沈砚也终于从那一瞬间的失控中恢复过来,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任由那抹血色浸染袖口的内衬,脸色重新变得冷硬,甚至比之前更加阴沉。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目光幽深地看了云微一眼,那眼神里,翻涌着云微看不懂的、近乎绝望的痛楚和某种孤注一掷的执拗。
**悬念**
殿内落针可闻。
那枚最终未曾响起的第九铃,代表着什么?
沈砚腕间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又藏着怎样不能言说的秘密?
这一场看似救治的“铃医局”,究竟诊出了怎样的惊天之秘?
云微躺在那里,感觉周身比玄机到来之前更加冰冷。她仿佛看到,一条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道路,在她面前缓缓展开。而路的尽头,是她与沈砚,共同焚身的烬灭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