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像泼洒的鲜血,将西边的天空染得一片凄厉。官道旁废弃的土庙里,空气混杂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冷若冰靠在斑驳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右手臂的衣袖被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上方,紧紧扎着陆小凤衣摆撕成的布条,白色的布料早已被渗出的鲜血浸透,变成暗红。
她尝试动了动左肩,一阵撕裂的痛楚让她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这伤,不宜再动。”陆小凤的声音响起,少了平日的戏谑,多了几分沉肃。他正将水囊递过来,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沉静得像深潭。
冷若冰没有接水囊,她用未受伤的左手撑住墙壁,试图站直身体,动作因牵动伤口而略显滞涩,但脊背挺得笔直。“一点小伤,死不了。”她的声音依旧冷静,甚至带着惯有的寒意,“魔教总坛,我必须去。”
陆小凤看着她,四道眉毛微微挑起。他知道这女人的固执,如同知道她袖箭的锋利。“设计伤你,调虎离山,对方就是不想让六扇门再插手。此去黑木崖,是龙潭虎穴。”
“所以更要去。”冷若冰抬眼,目光锐利如她袖中的箭镞,“他们越怕,说明我们越接近真相。教主之争,连环血案,背后的人已经急了。”她顿了顿,唇角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讽,“何况,陆小凤什么时候也学会怕了?”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那两撇修剪得如同眉毛的胡子,忽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怕你这条硬邦邦的命,折在半路上。”
最终,陆小凤没能拗过她。或者说,他深知某些信念,比性命更重。两匹马并辔而行,离开土庙,踏着渐浓的暮色,折向通往西北黑木崖的险峻山路。冷若冰控缰的手稳得惊人,若非那失血的唇色和偶尔因颠簸而微蹙的眉,几乎看不出她正强忍着剧痛。陆小凤策马稍前半步,看似随意,却总恰到好处地替她挡开前方最烈的山风。
路途沉默,只有马蹄踏碎枯枝败叶的声响。
数日后,黑木崖已巍然在望。那山崖通体黝黑,如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地,一条仅容两人并肩的狭窄石阶蜿蜒而上,直插云雾深处,险峻得令人心悸。崖顶,魔教总坛的轮廓在稀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种森然的压迫感。
出乎意料,登山之路并未遇到任何阻拦。石阶两侧,偶尔能看到身着玄色服饰的魔教教徒身影闪过,眼神漠然,却并无上前盘问之意。这反常的平静,让陆小凤的四道眉毛拧得更紧了些。冷若冰的手,也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终于踏足崖顶那片巨大的广场。脚步落定的瞬间,气氛陡然一变。
原本空寂的广场周围,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涌出黑压压的人群。全是魔教教徒,玄衣劲装,面容肃杀,分立两侧,形成一条狭长而压抑的通道。成百上千道目光,冰冷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没有任何喧哗,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通道的尽头,是数十级石阶,通向一座黑石雕琢的主座。座上之人,慵懒地靠着椅背,一手支颐,另一只手的手指,正悠闲地抚弄着唇上那两撇修整得异常漂亮的胡子。
——那眉毛,那胡子,那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脸。
赫然是另一个陆小凤!
冷若冰的瞳孔骤然收缩,按在剑柄上的手指瞬间绷紧。她身侧的陆小凤,脚步一顿,脸上惯常的轻松神色消失得无影无踪,目光沉静地看向高座上的那个“自己”。
高座上的“陆小凤”似乎很享受他们此刻的惊愕。他缓缓放下支颐的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越过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冷若冰苍白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轻佻而玩味的笑意,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
“夫人,辛苦了。”他语调悠长,带着一丝戏弄,“你身边的那个冒牌货……可顺利骗到手了?”
“轰——!”
一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刹那间,广场上所有魔教教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剑,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齐刷刷地从冷若冰身上移开,全部钉死在了她身旁——那个刚刚与她一同历经艰险、踏上崖顶的真陆小凤身上!
空气仿佛被这无数道目光冻结,凝固成了坚硬的铁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山风掠过崖顶,卷起细微的尘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被千夫所指,陆小凤站在广场中央,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