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将最后一道符篆拍在玄璃后背时,离火窟的岩壁已被黑影啃出半尺深的齿痕,石屑混着黑气簌簌坠落,像是随时会塌下来。君无痕的剑刚穿透第三具傀儡的胸膛,左脸的月牙印记突然泛出紫黑,他闷哼一声,剑锋猛地偏斜,竟在自己肩头划开道血口,黑血顺着衣料蜿蜒而下,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是控魂术在反噬!”玄璃的水纹镜急促闪烁,镜面映出君无痕脖颈处游走的黑气,像无数细蛇钻进他的灵脉,“必须找到‘锁魂钉’的阵眼!那东西藏在窟顶的石钟乳里,我爹爹的手札里记着,钉身缠着玄水阁的银丝络!”
林风抬头望去,离火窟穹顶垂着千余根石钟乳,每根都淌着粘稠的汁液,在跳动的火光中泛着妖异的银光。西侧岩壁传来君无痕的闷响,他已提着剑冲至那边,黑袍下的躯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灵元,脚步却稳如磐石。
“叶灵!带机械蜂守住东侧缺口!”林风将骨灯抛给玄璃,指尖凝起三枚青焰符,符纸在掌心灼灼发烫,“我去会会那位‘老朋友’。”
黑袍人——或者说被操控的君无痕,已伫立在窟心的祭坛上。噬魂枪斜插在祭坛中央的凹槽里,枪身缠绕的黑雾顺着石缝漫延,所过之处,连千年玄铁都化作齑粉,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的腥气。他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左脸的伤疤在火光中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声音里混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像是君无痕的声线被硬生生塞进了另一个人的喉咙:“林风,你可知‘无根客’的真正含义?”
林风止步在三丈外,青焰符在掌心几乎要燃起来:“无非是些被命运拨弄的可怜人。”
“可怜?”黑袍人笑了,笑声里裹着黑雾,“你以为灵溪为何将骨灯留给你?那灯座的指骨,本是你父亲的左手小指——当年他为护你母亲逃出玄天宫,生生被剁去指骨炼灯,却不知你母亲早将刚出生的你藏进凡俗小镇,换了你一条性命。”
“嗡——”
骨灯突然在玄璃怀中爆发出刺目青光,灯座的指骨纹路与林风掌心血痕重合的瞬间,无数破碎画面撞进他脑海:雪夜中染血的襁褓,女子将刻着“风”字的玉佩塞进婴儿怀里,十个黑衣人举着噬魂枪围堵过来,为首者脖颈处有块月牙胎记,与他此刻握着的青焰符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那胎记,像不像你现在握着的青焰符?”黑袍人突然挥枪,黑雾化作巨蟒扑来。林风侧身避开,余光却瞥见对方剑锋突然转向玄璃——她正踮脚去够最东侧的石钟乳,那里凝结着颗鸽卵大的紫晶,锁魂钉的邪气正从晶核里往外渗,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黑丝。
“小心!”
林风将青焰符尽数掷出,火焰在半空织成火网,却被黑雾蚀出无数孔洞,像张破烂的筛子。玄璃的水纹镜及时挡在身前,镜面与枪尖相撞的刹那,她突然惊呼:“这枪穗……是玄水阁的银丝络!”
枪穗上的确缠着圈银丝,在火光中泛着冷光——那是玄璃母亲的遗物,用玄水阁特有的冰蚕丝所制,十年前玄水阁覆灭时,随阁中典籍一同消失在火海里。
君无痕的瞳孔在那一刻剧烈收缩,紫黑印记竟褪去半分,像是被这银丝络刺痛了记忆。黑袍人似是察觉,猛地掐向自己心口,君无痕闷哼着跪倒在地,指缝间渗出血珠,却在触到祭坛石缝的瞬间,将枚碎裂的玉佩塞进石缝。
“是‘澈’字佩!”林风认出那是阿澈前辈留给他的遗物,当年在玄水阁旧址与骨灯一同被发现时,已碎成三瓣。此刻其中一瓣正嵌在石缝里,与凹槽严丝合缝,像是天生就该长在那里。
玄璃突然想起手札记载,声音发颤:“锁魂钉需用至亲血魄催动!君无痕在以血养玉!”她将水纹镜掷向林风,自己抓起骨灯冲向祭坛——灯座的指骨突然渗出鲜血,顺着石缝流进玉佩碎片里,在地面画出道蜿蜒的红线。
黑雾巨蟒的攻势骤然变猛,林风用后背护住石缝,感觉灵根像被万千钢针穿刺,痛得几乎要蜷起身子。他看见黑袍人举枪刺向君无痕后心,而君无痕正死死按着石缝,左脸的紫黑印记已蔓延到下颌,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叹息:“林风……记得去看桃花……”
那是三月前在绿洲分别时,君无痕说的玩笑话。当时林风还笑他:“沙漠里哪来的桃花,你怕不是烧糊涂了。”
此刻石缝突然迸出金光,玉佩碎片与骨灯指骨共振,竟在祭坛上拼出半张残破的阵法图。玄璃认出那是玄水阁的“血契阵”,尖叫道:“还差半张!在锁魂钉里!在紫晶里!”
林风突然想起阿澈前辈临终前塞给他的锦囊,当时只当是普通丝帕,此刻颤抖着展开,却见帕角绣着半朵桃花,背面竟用金线绣着另一半阵法!他将丝帕按在石缝上,金线与金光相融的刹那,黑袍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咆哮,噬魂枪上的月牙胎记突然炸开,露出底下块淡红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君无痕为救他,被魔修的火符烫伤的痕迹,当时他还打趣说这疤像朵歪歪扭扭的桃花。
“君无痕!”林风将最后一道青焰符拍在他后心,“你说过要教我玄水阁的引水术!开春就教!”
君无痕的剑突然转向,不是刺向林风,而是劈向自己肩头——那里的紫黑印记正往下淌着黑血。枪尖擦着林风耳畔飞过,钉进西侧石钟乳,紫晶应声碎裂,里面滚出枚锈迹斑斑的铁针,落地时化作黑烟,发出凄厉的尖叫。
离火窟的震颤突然停了。
君无痕跪倒在祭坛上,黑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染血的玄色劲装。他抬起头,左脸的伤疤仍在渗血,却笑着吐出半块碎玉:“找到……另一半桃花帕了吗?”
林风展开丝帕,金线绣的桃花在火光中栩栩如生,与阵法图严丝合缝。玄璃突然指着窟顶,那里的石钟乳正在滴水,每滴水珠里都映着张人脸——是近十年失踪的修仙者,此刻正顺着岩壁往下淌,在地面汇成溪流,泛着柔和的白光。
“他们的灵元……回来了……”玄璃的声音发颤,泪水落在水纹镜上,漾开圈圈涟漪。
“锁魂钉碎了,灵元自然归位。”君无痕咳出两口血,指了指溪流尽头,“看那边。”
林风望去,只见溪流尽头的石壁正在融化,露出后面一片桃林。粉白花瓣簌簌落下,落在玄璃的水纹镜上,映出张女子的脸——与玄璃有七分相似,脖颈处也缠着圈银丝络,正温柔地望着她们。
“是娘亲……”玄璃的泪水决堤而出,落在镜面上,女子的影像突然笑了,抬手摘下一枝桃花,簪在镜沿,身影渐渐消散在花瓣中。
君无痕靠在祭坛边,呼吸渐渐平稳,他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递向林风:“说好的桃花酿,在离火窟底埋了三年,可惜……”葫芦刚递出就摔在地上,清酒混着血珠渗进石缝,竟催生出一株嫩芽,转眼间长到丈高,枝头缀满花苞,似要绽放。
林风接住君无痕软下去的身体,感觉他的手还在往自己怀里塞东西——是块温热的玉佩,刻着“无痕”二字,背面用朱砂画着一朵极小的桃花,墨迹未干。
“记得……替我喝那坛酒……”
话音断在风里时,离火窟顶的石钟乳突然齐齐坠落,却在触到桃林时化作漫天光点,落在每个归来的灵元脸上,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林风低头看向怀里渐渐冰冷的人,突然听见极轻的碎裂声——是君无痕左脸的伤疤裂开,里面滚出一粒桃花种子,落在那株新抽的桃树上,瞬间绽出一朵极艳的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放心。”林风轻声说,将“无痕”佩塞进玄璃手里,指尖抚过自己胸口的“风”字佩,“下一站,玄天宫总坛。”
玄璃抬头时,看见林风掌心的“风”字佩与桃枝相触的地方,正渗出一丝金线,缠向远方的星空——那是玄天宫的方向。而离火窟外,叶灵的机械蜂正衔着符篆,在暮色里拼出一条闪烁的光路,像在说: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