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风镇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清晰,像幅被水墨晕染的旧画。林风站在镇口的老槐树下,看着熟悉的石板路被及膝的荒草覆盖,屋檐的残角挂着褪色的红灯笼,竹骨早已朽坏,在风中摇摇欲坠。恍惚间,他竟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轮回渊的幻境,唯有掌心定海珠的颤动带着真实的暖意,这是自离开小镇后,它第一次如此平和,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归宿。
“这里的地脉很干净。”机械鸟落在他肩头,银翼轻轻拂过他的耳垂,发出细碎的鸣响,像在说悄悄话,“探测不到半点影族戾气,反而有股温和的灵力在缓缓流动,与归墟阵的光族本源气息很像。叶明的灵识碎片说,这是‘故土灵韵’,只有真正被人牵挂的地方才会孕育,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念想。”
林风的指尖抚过老槐树的树皮,那里还留着他小时候刻下的歪扭划痕,是用石子一笔一划凿出的“林”字,如今已被岁月拓得很深,像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却也藏着最柔软的记忆。他记得就是在这棵树下,爹娘第一次教他辨认草药,母亲的白裙扫过青草,带起细碎的露珠,父亲的笑声洪亮,惊得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远,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连空气中的草木清香都与记忆重合。
“前面有动静。”机械鸟突然振翅飞起,银翼在暮色中划出一道亮线,朝着镇中心的方向飞去,“是人的气息,不止一个,灵力波动很微弱,几乎与凡人无异,像是……普通的镇民?”
林风跟着机械鸟穿过荒弃的街巷,脚下的石板被踩得发出“咯吱”的轻响,惊得墙洞里的老鼠“嗖”地窜逃而去,留下一道灰影。镇中心的晒谷场还在,只是石碾子早已锈迹斑斑,木架也塌了半边,场边的草棚下,竟真的坐着几个穿粗布衣裳的身影,正围着个火堆烤红薯,火光在他们脸上跳动,映出满足的笑意,连空气中都飘着焦甜的香气。
“是张大叔家的二娃!”林风一眼认出了其中那个矮胖的少年,当年小镇被屠时,二娃跟着逃难的队伍侥幸存活,他总爱跟在自己身后喊“林风哥”,没想到竟回来了,“还有李婶……他们怎么敢回这伤心地?”
他刚要上前打招呼,定海珠突然亮起,蓝光在火堆旁映出个模糊的虚影——那是个穿黑袍的修士,正举着刀砍向毫无防备的镇民,刀刃的寒光与当年屠杀小镇的黑袍人完美重合。林风的心脏猛地一缩,长剑瞬间出鞘,蓝光直刺虚影,却只穿过一道空气,火堆旁的镇民们依旧谈笑风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二娃还在为烤焦的红薯懊恼地跺脚。
“是残留的记忆碎片。”机械鸟的声音带着凝重,银翼微微收紧,“青风镇的灵韵太浓,把当年的惨剧凝成了‘地脉留影’,你越是在意那段过往,就看得越清楚。叶明说,这是土地在提醒你,不要被仇恨困住脚步,该往前看了。”
林风收剑入鞘,定海珠的蓝光渐渐柔和,像层薄纱,将那些血腥的虚影轻轻驱散。他走到火堆旁时,二娃正把烤得焦香的红薯递给李婶,脸上沾着炭灰,笑得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还是当年那副憨模样。“你是……林风哥?”少年突然认出了他,手里的红薯“啪嗒”掉在地上,滚出老远,“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李婶总说你是有大本事的人,肯定会回来看看我们!”
李婶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手背上的青筋因激动而凸起,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好孩子,你可算回来了……当年你爹娘把你推上后山的暗道时,就说你是青风镇的希望,说你命硬,一定能活着回来,一定能为我们报仇……”
林风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紧,闷得发疼。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侥幸逃脱,是爹娘在混乱中没能顾上他,没想到竟是他们用性命换来的生机。定海珠突然发烫,蓝光顺着他的手臂流入地脉,晒谷场的石板下亮起无数光纹,纹路细密如网,交织成一个巨大的“护”字,与归墟阵的核心符文完全吻合,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这是……光族地脉!”林风震惊地看着脚下的光纹,它们正顺着地脉向全镇蔓延,所过之处,荒草都泛起淡淡的金光,“我娘说的光族本源,根本不在我血脉里,而在这小镇的地脉中!她重塑我的灵根,是为了让我能唤醒它,让这片土地的力量重见天日!”
就在这时,镇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十几个穿黑袍的身影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万法宗藏经阁外逃走的影孽首领,兜帽下的脸在暮色中泛着青黑,像块浸了墨的腐木,骨杖上的骷髅头正贪婪地盯着地面的光纹,眼眶中黑气翻腾。
“林风,果然在这里。”影孽首领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刺耳又干涩,“青风镇的光族地脉,是母巢最需要的‘养料’,纯净又浓郁。今天就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故土如何变成影族的乐园,让这些死去的镇民,都成为母巢的食粮!”
黑袍人纷纷祭出法器,黑气如毒蛇般钻入地脉,光纹瞬间变得黯淡,像被墨汁污染的溪流。镇民们的身影开始扭曲,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们本是地脉灵韵凝聚的幻象,此刻正被影族戾气侵蚀,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二娃的虚影在黑气中挣扎,伸出小手对着林风哭喊:“林风哥,救我!我不想再被烧一次……”
“住手!”林风的定海珠蓝光暴涨,与地面的光纹产生强烈共鸣,形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黑气在光柱中迅速消融,发出滋滋的声响,“有本事冲我来!欺负这些无辜的镇民算什么本事!”
影孽首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像破锣被敲响,骨杖猛地顿地,地面裂开无数缝隙,影族母巢的气息顺着缝隙溢出,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仿佛腐烂的血肉混着花蜜。“激将法对我没用。”他的黑袍无风自动,露出胸口的血色印记,印记中竟嵌着一片黑色的鳞片,泛着妖异的光,“我只要光脉核心,至于你……可以留着当母巢开启的祭品,你的心头血,可是开启母巢的最后一把钥匙。”
机械鸟突然发出尖锐的鸣响,银翼上的星屑亮起,在林风面前投射出一幅画面:叶明在时光海沟里,浑身是伤,却仍用最后的灵力在岩壁上刻下光族地脉的阵图,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引光入脉,需以心头血为引,辅以故土之物,灵韵聚,光脉醒。”
“是爹娘的遗物!”林风猛地想起怀里的同心镜,镜面还留着母亲的灵识,那是他从家里废墟中找到的唯一念想。他急忙将镜子按在光纹中央,同时咬破指尖,将滚烫的鲜血滴在镜面上,“以我灵根为契,承故土灵韵,光脉,醒!”
同心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与地脉的光纹彻底融合,青风镇的每一寸土地都亮起金光。老槐树枝头抽出新芽,嫩绿得能掐出水;荒草褪去枯色,化作青翠的麦田,随风起伏;褪色的红灯笼重新变得鲜红,烛火在里面明明灭灭;甚至能听到孩童的嬉笑声从巷子里传来,闻到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有张大叔家的红烧肉味,有李婶蒸的桂花糕甜……整个小镇竟在金光中恢复了昔日的模样,温暖又鲜活。
“这不可能!”影孽首领踉跄着后退半步,骨杖上的骷髅头发出惊恐的嘶鸣,“地脉灵韵怎么可能逆转时光!这不合天道!”
“不是逆转时光。”林风的声音在金光中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能感觉到无数温暖的灵识在身边汇聚,有爹娘的,有张大叔的,有所有逝去镇民的,他们的气息熟悉又亲切,“是他们从未离开,一直守着这片土地,守着我,守着回家的念想。”
金光中突然冲出无数道虚影,都是小镇的镇民,有提着菜篮的妇人,有扛着锄头的农夫,有背着书包的孩童……他们手持农具,眼神坚定,朝着黑袍人冲去。虽没有灵力,却带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那是守护家园的勇气。影孽首领的黑气在虚影面前不堪一击,黑袍人被撞得人仰马翻,骨杖上的骷髅头也被个老木匠挥着刨子劈成了两半,黑气“噗”地散开。
“撤!”影孽首领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走,却被突然升起的光墙挡住。光墙由无数光纹组成,上面浮现出青风镇所有镇民的脸,他们齐声喝道:“留下吧!为你犯下的罪孽赎罪!”
林风的定海珠与光脉彻底共鸣,蓝光与金光交织成一把巨大的光剑,剑身上流转着小镇的轮廓,直刺影孽首领的胸口。光剑穿透他的黑袍,将那片黑色鳞片劈得粉碎,影孽首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渐渐透明,只留下句不甘的嘶吼:“母巢不会放过你的……它醒了,谁也拦不住……”
随着影孽首领的消散,光墙缓缓降下,小镇的虚影也开始变得透明。二娃对着林风挥了挥手,手里还举着半块红薯;李婶塞给他个温热的布包,说是刚蒸好的桂花糕;爹娘的身影站在老槐树下,对着他温柔地笑,嘴唇动着,仿佛在说“我们一直都在,在你心里”。
暮色彻底笼罩下来,青风镇又变回了荒弃的模样,只有地脉深处的光纹依旧明亮,像条温暖的血脉,顺着归墟阵的脉络蔓延向远方。林风捡起地上那半块烤红薯,虽已冰凉,却带着股熟悉的甜香,那是童年的味道。
机械鸟落在他肩头,银翼上沾着片光纹凝结的金粉,闪烁着微光。“叶明的灵识说,光族地脉已经醒了,它会顺着归墟阵的脉络,净化整个修仙界的影族余孽,就像春雨润田。”它的鸣响带着欣慰,“还有,君无痕和叶灵快到了,他们说在镇外的山坳里发现了影族母巢的入口,就在……当年你逃出生天的那条暗道尽头,那里的地脉波动与母巢气息完全吻合。”
林风握紧手中的同心镜,镜面映出他坚定的脸庞,眼底再无迷茫。他知道,青风镇的记忆不是牵绊,而是支撑他前行的力量;光族的血脉不是宿命,而是他必须扛起的责任。那条通往山外的暗道,当年带他逃离了地狱,如今将指引他走向最终的决战。
夜色渐深,镇口的老槐树叶在风中轻响,像是在为他送别,又像是在为他加油。林风最后看了眼沉睡的小镇,转身朝着山坳的方向走去,定海珠的蓝光在他身后留下长长的光轨,与地脉深处的光纹遥相呼应,仿佛在天地间系上了一条永不断裂的纽带。
因为他知道,无论走多远,这里都是他的根,是支撑他对抗一切黑暗的力量源泉,是他永远的归宿与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