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凯发出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前的一刹那,她正沉在一个冰冷而混乱的梦境碎片里。没有完整的画面,只有刺耳的、仿佛能刮擦耳膜的金属摩擦声,还有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陈旧灰尘的医院走廊气息。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感觉中,一股极其强烈的、带着强烈执念的阴寒气息,如同冰锥般毫无预兆地刺入她的感知。这股气息如此熟悉,带着父亲魏建国身上特有的、那种混合着旧书纸张和淡淡烟草味(尽管他早已戒烟多年)的独特印记,却又冰冷得毫无生机。
这股气息强行将她从混沌的浅眠中拽了出来,意识在瞬间回归躯壳,但灵魂似乎被那冰冷的冲击震得有些离位,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她几乎是在郑凯的手指触碰到她手臂的同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客厅的灯被郑凯挣扎中胡乱挥舞的手臂“啪”地一声拍亮了。刺眼的白光瞬间驱散了所有角落的黑暗,也像无数根针扎进了刚从黑暗中惊醒的众人眼中。
“怎么了?凯凯?!”
“出什么事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吓死我了!”
“梦笙?凯凯你放手!别抓着你阿姨!”
大姐魏明玉、二姐魏明珍、郑星遥,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和灯光惊得从床上弹坐起来,睡眼惺忪,满脸惊惶和茫然,像是被硬生生从另一个世界拽回。她们本能地顺着郑凯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颤抖的手指的方向看去——边柜,父母的合影,空无一物的地板和空气。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相框玻璃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刺眼的白光。
“鬼!鬼啊!姐,你外公的鬼魂!就在那儿!刚才就在那儿飘着!穿着旧衣服!瘦得吓人!他看着我!他看着我!”郑凯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攀附着魏梦笙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魏明玉又急又气,努力想掰开郑凯的手:“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做噩梦了吧?快醒醒!哪有什么鬼!”她看向那片空地,眼神里只有被吵醒的烦躁和对侄儿失态的责备。
魏明珍也皱着眉,揉着太阳穴:“凯凯,别闹了!深更半夜的,魂都给你吓掉了!快松手,看你把你阿姨抓的!”她同样没看到任何异常。
郑星遥则显得相对镇定一些,她皱着眉头,目光锐利地在郑凯所指的区域和郑凯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来回扫视,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没有立刻出声斥责。
魏梦笙没有动,任由郑凯像受惊的幼兽般死死抓着自己。她的身体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就在睁眼、灯光大亮的那一瞬间,一种极其诡异的分裂感攫住了她。
她的左眼,和姐姐们、女儿一样,看到的只是被灯光照得惨白的客厅,空无一物的边柜旁,只有空气在灯光下静静流动。
但这时她的右眼,视野却像是隔着一层冰冷、微微荡漾的水膜。就在那片水膜之后,在那空无一物的地方,她清晰地看到了!
那个身影——高大、瘦削、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父亲魏建国!他的形态比郑凯描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脆弱。身影呈现出一种极不稳定的半透明状态,仿佛随时会被灯光或生人的气息冲散。灰白瘦削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黑洞,而是凝聚着一种让魏梦笙心脏抽痛的、近乎实质的悲恸和浓得化不开的、对母亲的眷恋。他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依旧死死地瞧着在边柜上那张合影里母亲温婉的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