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九岁前的劫”算是渡过去了呢?还是没有呢?这个想法跟梦魇般每天都出现在梦笙脑海里。
那念头像仓库角落里阴湿的霉斑,见不得光,却在每个晨昏悄悄蔓延。清晨给星遥梳辫子时,木梳卡在发梢的瞬间,她会猛地晃神——那躲过去的火车追尾事故算吗?还是说,这不过是更大风浪前的虚惊?盘点仓库时,指尖划过堆叠的纸箱,恍惚间竟觉得那些棱角都长了牙,下一秒就要扑向放学路上蹦跳的女儿。
夜里躺在床板上,这疑问更成了钻进骨头缝的虫。她数着星遥均匀的呼吸,每晚起来查看数次。听窗外野猫踩着瓦檐走过,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句“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可不是么?可她偏像被什么攥住了心,总觉得那劫数像躲在门后的影子,等她稍一松劲,就会踮着脚溜出来。
凡人的情感大抵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许多担忧是自缚的茧,偏要在里面挣得满头大汗。她有时会对着镜子里自己眉角的疤发愣:当年母亲是不是也这样,在她摔破眉角的夜里,数着窗棂上的月光,猜这道疤究竟能不能护她长大?
但指尖触到贴身藏着的平安符时,那点动摇又会沉下去。符是玉皇观的香灰混着朱砂画的,边角被她摸得发毛,却带着掌心捂热的温度。
老道士说“道心不是枯木,是护生的水”,她悟不透太深的修行,只知道自己的“道”,就是让星遥能啃着草莓蛋糕笑,能追着燕子跑,能欢快的度过每一天,能伴着童年里值得记住的好日子顺利长大。
同事们看到她经常为此郁闷都说她痴,说她被虚无的断语困住了。可她认这个“痴”。利己也好,执念也罢,她修的从来不是羽化登仙的道,是烟火里的护持——是把玻璃水杯换成不锈钢水壶时的谨慎,是雨天送星遥上学时特意多带的创可贴,是夜里悄悄掖好女儿被角时,心里默念的那句“天若有灵,让我替她受”。
天光爬上窗棂时,她总会轻轻拨开星遥额前的碎发,看那可爱的小脸带着稚嫩的笑,在晨光里泛着点点金光,像块被岁月吻过的玉,完美,踏实。魏梦笙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她不能坐等劫难的发生,她要用她的方法带着女儿星遥去化解。
转眼星遥升三年级了。每逢的周末,魏梦笙就带着星遥清理公园里的杂草。母女俩蹲在城市公园的草坪上,“星遥,万物都有灵性呢。”梦笙指尖捏着把小镰刀,轻轻割着缠在月季丛里的菟丝子。秋日的阳光透过悬铃木的叶隙,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金斑,“你看这草里藏着的小甲虫,咱们得轻点,别惊着它们。”
郑星遥趴在草地上,小辫梢沾着片枯叶,正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野蒿根旁的七星瓢虫挪开:“妈妈,它们也有家吗?”魏梦笙笑着嗯了一声,看女儿把割下来的杂草拢成小堆,说要带回家给楼下张奶奶的兔子当饲料。风里飘着桂花的甜香,她忽然觉得,比起在梦里追问老道士“劫数何时了”,这样实实在在触摸草木生灵,心里倒踏实得多。
每到傍晚收工早,魏梦笙总会揣着个保鲜盒,里面是星遥用零花钱买的猫粮。小区里的流浪猫认得这对母女,远远听见星遥的声音——“咪咪,今天有小鱼干哦”——就会从车底、花丛里钻出来,灰的、白的、玳瑁色的,围着她们的脚边蹭来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