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云水城上空。聚灵丹铺早已关了门板,后屋的丹炉还余温未散,李大海正借着灯光打磨一张新绘制的匿息符。符纸上的“藏气纹”蜿蜒如蛇,墨色的符墨在指尖灵力的催动下,泛着淡淡的幽光。
就在这时,门板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微弱的敲击声,节奏杂乱,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
“谁?”李大海瞬间警惕起来,握住了腰间的破妄剑。这个时辰来访,绝非善茬。
门外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气若游丝:“李……李掌柜,在下柳家柳乘风,求您……救命……”
柳家?李大海眉头微皱。柳家覆灭后,残余的族人不是被追杀就是藏匿起来,怎么会找到这里?他走到门后,神识悄然探出——门外站着一个身着血袍的老者,胸口插着一柄断剑,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正是柳家仅剩的几位长老之一,柳乘风。
更让他心惊的是,柳乘风身后不远处,三道黑影正快速靠近,气息彪悍,都是筑基后期的修为,显然是追杀者。
“开门……我知道柳家……最后的秘密……”柳乘风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李大海心中掀起波澜。柳家的秘密,很可能就是那所谓的元婴传承。但救下柳乘风,就意味着要与追杀他的势力为敌,以他筑基后期的修为,未必能全身而退。
门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追杀者的气息已经清晰可辨,其中一道气息带着熟悉的土黄色灵力——是铁剑门的修士。
“拼了。”李大海当机立断。他不知道柳乘风口中的秘密是否值得冒险,但眼睁睁看着一个修士死在自己门前,绝非他的性子。更何况,柳家覆灭得蹊跷,或许从柳乘风口中能打探到更多关于几家势力联手的内幕。
他猛地拉开侧门,一把将柳乘风拽了进来,动作快如闪电。几乎在门关上的瞬间,三道黑影就出现在了铺门前。
“人呢?刚才明明看到他往这边跑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的怒意。
“搜!这附近就这家铺子没关灯,肯定藏里面了!”另一道声音阴恻恻地说道。
门板被“砰砰”地砸响,震得门框都在颤抖。李大海将柳乘风拖到后屋的密室入口,低声道:“进去躲好,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他不等柳乘风反应,直接启动了密室的机关——一块石壁缓缓落下,将入口彻底封死。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打开了前屋的门板。
三个追杀者立刻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满脸刀疤的修士,腰间挎着一柄阔剑,正是铁剑门的风格。他上下打量着李大海,眼中带着审视:“李掌柜,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老头跑过来?”
“没看到。”李大海语气平静,侧身让开门口,“几位道友深夜寻我,不知有何贵干?”
刀疤脸显然不信,神识肆无忌惮地扫过铺内,却被李大海早已布下的“敛神阵”挡了回去。他脸色一沉:“李掌柜这是什么意思?敢拦我的神识?”
“道友说笑了。”李大海不动声色地运转灵力,右手始终放在剑柄上,“小铺简陋,藏不住人。倒是几位深夜喧哗,不怕惊动巡城的修士?”他故意提起巡城修士,实则是在提醒对方,这里是云水城,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刀疤脸冷笑一声:“巡城的?现在云水城谁不知道,柳家余孽都该杀!李掌柜要是识相,就把人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他身后的两个修士也上前一步,筑基后期的威压直逼而来。
李大海面色微沉,体内灵力悄然运转。他能感觉到,这三个修士的实力都不弱,尤其是刀疤脸,气息比之前被杀的道袍修士强横得多,显然是铁剑门的核心弟子。硬拼的话,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几位误会了。”李大海放缓了语气,侧身让出通往内屋的路,“既然道友不信,不如进来搜搜?只是小铺实在简陋,若是搜不到,还望道友莫要惊扰了邻居。”
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反而让刀疤脸犹豫了。李大海能在云水城立足,又敢杀上门挑衅的散修,显然不是易与之辈。更何况,他们追杀柳乘风一路过来,早已惊动了不少人,若是在这里耽搁太久,引来其他势力的人,反而不美。
“好,我就信你一次。”刀疤脸盯着李大海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但你记住,窝藏柳家余孽,就是与铁剑门为敌,后果你承担不起!”
“道友多虑了。”李大海拱手道,“小铺只做丹药生意,从不管其他闲事。”
刀疤脸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带着人转身离去。临走前,他留下了一道隐晦的神识,显然是想监视这里的动静。李大海假装没有察觉,目送他们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关上门板,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刚才的对峙,比与道袍修士的厮杀更凶险。一个应对不当,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没有立刻去密室,而是走到柜台后坐下,取出三枚阵旗,布下一个“静音阵”,确保密室的动静不会传出去。随后,才启动机关,走进密室。
密室不大,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丹炉。柳乘风躺在石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胸口的断剑还在不断渗血,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多谢……李掌柜……”柳乘风艰难地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庆幸,“老夫……不会让你白救……”
“先疗伤再说。”李大海取出一瓶回春丹,倒出三枚塞进他嘴里,又用灵力帮他化开丹药。回春丹的药力顺着喉咙滑下,柳乘风的气息终于平稳了一些。
“柳长老,追杀你的是铁剑门的人?”李大海开门见山。
柳乘风咳出一口血沫,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不止……还有百草谷和望月城的狗东西……他们逼我交出……老祖留下的手札……”
“手札?”李大海心中一动,“是关于元婴传承的?”
柳乘风点了点头,喘息道:“老祖渡劫前……将真正的传承……藏在了手札里……那些人以为……传承在祠堂的密室……其实……那只是幌子……”
李大海恍然大悟。难怪铁剑门等人攻进柳家后迟迟没有动静,原来是被柳家老祖摆了一道。这手札,才是真正的核心。
“手札……在哪?”李大海问道。
柳乘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册子,递了过来:“就在……这里……李掌柜救我一命……这手札……便送你……只求你……日后若有机会……为柳家……报仇……”
李大海接过手札,入手微沉,油布上还沾着血迹。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看着柳乘风:“你为何不自己留着?只要有这手札,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柳乘风惨笑一声:“东山再起?老夫……活不过今晚了……柳家的子弟……要么被抓……要么被屠……留着这手札……也是浪费……李掌柜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他显然是看出了李大海并非趋炎附势之辈,才做了这个决定。
李大海沉默了。他救下柳乘风,固然有好奇的成分,却没想到会得到如此贵重的东西。元婴传承的手札,足以让任何修士疯狂。
“你放心,这手札我会妥善保管。”李大海没有承诺报仇——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说这话太过苍白,“我会让你走得安稳些。”
柳乘风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这是……柳家的‘敛息诀’……比你的阵法……更隐蔽……算是……老夫的一点心意……”
李大海接过玉简,正想说些什么,柳乘风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石床。他指着门口,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李大海叹了口气,合上了他的眼睛。一个金丹长老,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不禁让人唏嘘。
他没有立刻处理尸体,而是先打开了那本手札。手札的纸页已经泛黄,上面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既有修炼心得,也有对元婴期境界的感悟,甚至还记载着几处未被发现的灵脉位置,价值连城。
最让他惊喜的是,手札最后几页,详细记载了如何利用地心火莲辅助修炼,正好与他之前炼制的火莲丹相辅相成。
“真是意外之喜。”李大海将手札小心地收好,又看了看那枚敛息诀玉简。这门功法确实精妙,能将自身气息伪装成普通修士,比千面术更隐蔽,正好弥补他的短板。
处理完手札和玉简,他才开始处理柳乘风的尸体。密室角落里有一个废弃的丹炉,他将尸体放进去,又倒入一些化尸粉,看着尸体渐渐化作血水,才松了口气。
走出密室,他撤去静音阵,重新检查了一遍丹铺,确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铁剑门留下的那道神识早已散去,显然是觉得这里没有异常。
李大海走到丹炉前,坐下开始修炼。敛息诀在体内缓缓运转,丹田内的灵力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变得更加隐蔽。手札上的修炼心得在脑海中流转,让他对筑基后期的境界有了新的理解。
他知道,救下柳乘风,得到手札和敛息诀,意味着他与铁剑门、百草谷这些势力,已经彻底结下了梁子。但他并不后悔。
修仙之路,本就充满了选择。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是一生;有些风险,不冒一次,永远不知道会有什么收获。
他不知道未来会面对多少追杀,也不知道这手札和敛息诀会给他带来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做出了选择,并且会坚定地走下去。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聚灵丹铺”的木牌上,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在见证着这个夜晚的秘密与抉择。而秘密的守护者,正沉浸在修行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