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三轮异月的光芒愈发炽盛,交织出迷离而妖异的光晕,笼罩着这片大地。
在这月光下,穗安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心头一股莫名的烦躁与戾气竟悄然滋生,她立刻默念清心咒。
也正是在这月光达到鼎盛之时,白日里看似和谐安宁的城镇,陡然变了模样。
寂静的街道深处,阴影之中,白日里那些发生了冲突的人,竟一个个红着眼睛,手持各种兵刃或干脆利爪獠牙,嘶吼着冲了出来,寻到彼此,开始了毫无征兆的血腥厮杀!
一时间,原本空旷的街道变成了混乱的战场。
骨刀碰撞,魔爪撕裂,暗色的血液飞溅,将发光的苔藓和奇异建筑染上更深的颜色。
断肢与碎肉横飞,场面血腥至极。
穗安隐在暗处,眉头紧锁,神识高度集中,准备在有人遭遇致命危险时出手干预。
然而,她很快发现,尽管这场混战看起来惨烈无比,双方都仿佛有着血海深仇,下手狠辣,但诡异的是,所有攻击都避开了要害。
断手断脚、深可见骨的伤口随处可见,却没有一人真正濒死,更没有谁趁机下杀手。
就在这时,她目光一凝,看到角落里,白日里那个因伤害“泣血花”而被母亲划伤手臂的小魔童,
正被那株花的藤蔓死死缠住,尖锐的刺扎入孩童细嫩的皮肤,鲜血淋漓。
那魔童也在奋力挣扎,用拳头捶打着藤蔓,口中发出愤怒的嘶吼。
穗安瞬间移动过去,斩断了藤蔓,将那小魔童解救出来,同时制住了那株蠢蠢欲动的“泣血花”。
孩童浑身是血,却依旧对着那花龇牙咧嘴,满是愤恨。
穗安能清晰地感知到,这株魔植蕴含的力量远超这幼童,若它愿意,完全可以将这孩童的精血魂魄吞噬殆尽。
但它没有,只是如同泄愤般折磨着他。
穗安毫不犹豫,对着那株“泣血花”施展了迷魂术法,直接沟通其灵识。
“为何如此折磨他?”穗安以神念询问。
一个充满怨怼和愤怒的意念传回:“他伤害了我!他打翻了我,让我疼痛!我很生气!我要报复!”
“你明明可以吃掉他,为何只伤不杀?”穗安追问。
那意念顿了一下,传来不甘:“……规则限制。白日以血还血,月夜不允许伤害性命。”
穗安心中了然,又转向那个被她救下、仍自不服不忿的小魔童,同样以术法探问:“你为何明知危险,还要在夜晚出来与它争斗?”
小魔童的意念带着一股倔强的委屈和愤怒:“它竟然让我道歉!还让我流血!我不服。
明明是它自己长得太靠外边了,凭什么要我付出代价?我就要打它,咬它。”
听着这一植一魔充满戾气的意念,穗安看着眼前这片在妖异月光下血腥混乱,却又维持着一种诡异底线的场景,心中寒意更甚。
穗安指尖弹出两道微光,让那仍在愤愤不平的小魔童与躁动不安的泣血花陷入昏睡。
她将那孩童抱起,又将那株花连根带土小心收起,循着白日里依稀记下的路径,找到了孩童的家。
推开那扇以某种黑色骨骼制成的门,屋内一片死寂。
白日里那位对孩子颇为爱护的母亲,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简陋的床榻上,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穗安心中了然,这恐怕也是魔界“规则”的一部分。
她将孩童轻轻放在母亲身边,又将那株泣血花放回原处的窗台,悄然退出了这寂静得令人窒息的屋子。
来到街道上,发现血肉消失不见,像是刚才都是一场幻梦。
她抬头望向那三轮月亮。
按照常理,同属一界,仙魔两界所见的月亮本应是同一个,只是因地域和法则折射有所不同。
问题,必然出在这三轮月亮本身!
她不再犹豫,周身气息与魔界环境彻底同化,冲天而起,逐月而去!
越是靠近那轮距离最近的赤色月亮,穗安便越是感到心惊。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庞大粘稠的精神力量笼罩着这片空域。
无数杂念、怨愤、憎恶、贪婪的念头,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她的识海,引动她内心深处被压制的负面情绪。
她不得不持续运转清心咒,才能保持灵台清明。
终于,她踏上了赤色月球的表面。
初落足时,眼前景象竟是她印象中清冷皎洁、桂影婆娑的广寒宫模样,琼楼玉宇,寂静无人。
但仅仅一瞬,她识海内的七情树猛然爆发出璀璨光华,眼前的幻象消散!
显露在她眼前的,哪里是什么仙家宫阙!
分明是一座庞大无比、由无数暗红血肉、扭曲筋络和森白骨骼堆积、蠕动构成的恐怖宫殿!
宫殿的“墙壁”仿佛还在微微搏动,表面布满粗大的血管,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和令人作呕的怨念。
整个月球,就是一个活着的、巨大的邪异巢穴。
穗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与不适,依次飞向另外的紫色与蓝色月亮。
果不其然,在七情树的护持下,她看到的皆是类似的景象,紫月之上是流淌的紫色液体;蓝月之上则是沟壑纵横的大脑组织。
她悬浮在魔界的天穹之外,冷静地观察着这三轮“月亮”的运行轨迹,指诀飞动,推演天机。
片刻后,她得出了一个令人心悸的结论:这三轮邪月,并非静止,它们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玄奥的方式互相吸引、靠近。
按照目前的轨迹推算,大约在一百年后,它们轨迹将完全重合!
“原来如此……这三轮月亮,根本就不是什么自然星辰!”
它们更像是来自域外邪神,是祂的大脑血液与血肉!
天道无法彻底消灭这域外邪神的本源,只能将其力量核心强行拆分为三,分别封印。
然而,邪神的不灭意志与日俱增,不断冲击封印,试图重组。
那每千年一次的神魔大战,其真正根源,并非仙魔世仇,而是邪神意志复苏,引动魔气暴涨,冲击仙界壁垒,天道不得不集结力量,加固或重塑封印的生死之战。
魔界那看似扭曲诡异的规则,正是天道与邪神意志在漫长岁月中博弈与妥协的产物:
白日里,天道占据上风时,强行施加的保护性法则。
它以绝对的“公平”形式,最大限度地限制致命的永久伤害,避免无谓的杀戮与仇恨无限累积,从根本上减少邪神复苏可汲取的“养分”。
这规则冷酷,却是在邪神污染下,天道能为魔界子民争取到的、最大程度的生存秩序。
当三轮邪月升起,邪神力量增强,天道难以完全压制。
祂便引动人们心中的负面情绪,偷取血肉,吸收负面情绪,也一定程度造成了白日里魔族之人平和的诡异的场景。
这日夜交替的规则,如同一个不断呼吸的诡异系统:白日,天道艰难地修复、维持;夜晚,邪神贪婪地吮吸、侵蚀。
魔界众生,便在这两种至高力量的拉锯中,身不由己地循环着压抑与宣泄,成为了这场无声战争中,既是受害者,又是能源的悲情存在。